第57章 后院里饲养的鲛人(13)(1 / 2)
雪郁困得不省人事。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对方大手箍着他,用劲极深,似乎有不明不白的一点怒意, 而身边跟着因为竭力追他,从而气喘不止的太监。
听声音是那位跟了云康好几年的老太监。
在云康尚还年幼时, 这太监就在他身边了,如兄如父, 句句诚恳,所以云康对他很尊敬,很少像这样一言不发地走着, 十句话回一句都算多的。
“陛下,您真是折煞老奴了, ”太监抹了把汗,急忙道,“您想把他抱到哪儿, 让下人来就好,实在不成老奴也可以代劳,您怎么……”
怎么能在那样的场合下直接把人抱起来?
明天可怎么办?
别看那众臣子正儿八经的,细究起来,比一些妇人还长舌, 今日陛下当众抱人, 明日无论是什么添油加醋的话都能编排出去。
前些年就出过一事, 从西域送来的美人,陛下一眼没瞧,不多时就有人传出陛下是个深藏已久的断袖, 这一抱, 岂不是要坐实了这个谣言?
云康淡唇轻抿, 牢牢抱着雪郁不让他掉下去,走了两三步,才和累如黄牛的太监说:“你先回去吧,朕有事和他算账。”
太监用怜惜的目光看了雪郁一眼,想替他说两句话,可对上男人阴寒的脸色,实在有心无力:“嗻。”
老太监不敢违抗命令,应完转身离去。
云康拢了拢手中的膝弯,眉峰一提,敏锐地发觉到什么:“醒了?”
“嗯……”窝在他怀里的白脸被热得粉扑扑的,连调子都软得像在水里泡过,雪郁无意识在他衣襟上蹭了蹭,眼皮都不想抬,小声道,“不舒服。”
还搞不清楚状况。
还敢伸手去掰覆在背上的手,用含糊的两三个字,嫌男人硌得他难受。
云康沉默了许久,覆着他的力气和位置都没变,语调却相较于前一句,变得更冷了:“必须要靠着人才能舒服,对吗?”
雪郁在睡过去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处于全然不知的状态,所以他皱着眉头想了两秒,还是搞不懂云康在说什么。
他茫然地吞咽,感觉发干的嗓子好了些,才道:“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这样说话也太不像样子了。
云康眉阔深,在背光的地方五官阴森又发寒,雪郁和他对视了几眼,两三秒后,如愿以偿下了地。
雪郁眼睛沁水,发困地抿了下唇,他生物钟一直很准,前几天到点就睡,今天拖了这么久,反应都有些迟钝,是在落地好久后,才认识到自己在哪的。
他呆了呆,看不惯身上衣服这么乱,抬起手指想整理一下,不知闻到什么,忽然嫌恶地皱起眉。
“乱跑什么?”云康捉住要走的雪郁,表情格外没耐心,手上力气却是完全迥异的轻柔,眯眼道,“不能老实一点?”
雪郁臊眉耷眼地小声说:“衣服好臭。”
他拉过云康,想让云康闻闻自己,证实他没有说谎,衣服确实有味道了。
男人没随他的愿去闻,只在他脖子处看了下,语气微怪的,问他:“所以呢?”
雪郁有问必回,不用刻意扮乖,都一脸乖样,他说:“我想去洗个澡。”
云康这回明白他想去哪了。
在两人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是一处混堂,供地位低下的奴才使用,宫里奴才是没资格单独沐浴的,他们只有在伺候完自己的主子,手头没事干了,才能捧着盆和皂荚来洗澡。
“你想去那洗?”云康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问道。
雪郁:“嗯。”
云康没说话。
先不说鲛人用不用洗澡,这个需求本身就够奇怪的,雪郁在宫里有很大特权,完全不用和下人挤混堂,他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下人给他准备。
雪郁自己也明白这点,那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只有一种可能:“你又喝酒了。”
是肯定语气。
他看着雪郁通粉的下巴,和软到随时可以倒下去的一把细腰,都不需要雪郁开口作证,他问:“喝了多少。”
雪郁喝醉酒之后是很安静的,他不会声嘶力竭地耍酒疯,也不会惹麻烦,只会想不到后果地,说一些可能惹火上身的话,就像现在这样。
他直视着男人,诚实道:“一点点,我不想喝的,但好多人来找我喝酒,我拒绝不了,就喝了一点点。”
说话间,也不懂他是不是在故意装可怜,曲起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说:“真的。”
云康知道他没必要撒谎,寻常人要喝一瓶,他不一样,喝几口就能醉。
男人盯着他潮红的两边脸颊,心头感觉异样,鬼附身一般,问出个跳脱问题:“你和岑归暄坐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
大宴上他不能时刻看着雪郁,总有些顾及不到的时候,而在这些时候,雪郁和他的侍卫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雪郁仔仔细细回想了下,在男人联想更多之前,摇头道:“没有。”
“我想去洗澡了,”尤嫌他问得多似的,雪郁没再听他发问,转移话题道,“你能陪我吗?”
从岚水山把鲛人带回来已有一月有余,云康从来没露出过这种明显的怔愣表情,他臂膀僵着,扯了下唇角,语调既沉又低:“陪你干什么,洗澡?”
雪郁点头道:“嗯,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是怎么洗的,你在旁边能告诉我。可以吗,会不会麻烦你?”
他是鲛人,不会用宫里的洗浴用品、不知道混堂的规矩和流程很正常,这个理由还算恰当。
但云康是皇帝。
指挥皇帝给他干这干那,云康脾气但凡差一点,都能给他安个以下犯上的斩头罪,可奇怪的是,云康还真就听他的话,沉沉地看了他几眼,低声道:“走吧。”
雪郁晕头转向跟上云康,走路不太稳当,被男人有意无意护着,勉强走了个直线。
混堂门口有个奴才在当值,仗着位份高一些,通常用鼻孔看人,他见眼前覆下阴影,头也不抬,照例问:“主子哪家的?排班排到你了?条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奇怪了。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生得这么高?
奴才翻着供消遣的话本,表面不把人当回事,余光里却看着那道阴影直犯嘀咕,他本身不算矮小,宫里身材如此高,且能轻松压制他的体型实在不多。
他想不出是哪家的人。
如果他能换个思路去想,或许也不会在下一刻表现得如此惊愕:“皇、皇上……”
他该庆幸云康现在满脑子是身后粉粉白白、眼瞳湿润的小鲛人,没有空闲去罚他,他跟半个身子已经入了土似的,嗫嚅道:“您怎么来了,是缺什么东西了吗?”
他还没有傻到会认为皇上放着大好条件不用,来一个破烂的澡堂子洗澡。
可能是缺什么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