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误入狼窝的家庭教师(20)(2 / 2)
雪郁见过她,在一些报道上,她是叶思铭的母亲叶金歌。
雪郁摇了摇头:“没有吓到。”
叶金歌淡笑道:“真难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婉婉这副样子也不逃跑的人了,我听思铭说,你是来买画的,怎么来后院了呢?”
婉婉?
雪郁记得叶家女儿名字里有这个字。
眼睛眨了下,有个离谱却又说得通的想法冒出来,他想,无头怪物会不会是叶家失踪的女儿?
这样是理得顺的。
叶家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女儿,是因为女儿在几年前失踪,不幸遭遇了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所以叶家不敢将她公布于众。
雪郁像撞破了什么秘密,手心微出汗,他捏紧手里的袋子,递了出去:“我来找厕所的,现在恰好碰到您,顺便想给您一样东西。”
叶金歌笑着接过,粗略扫了下里面的东西,把它放在木桌上。
雪郁故意等了几秒,没等到系统提示他任务完成的消息。
估计还差一步,要叶家人给他注射病毒喂给无头怪物才可以。
应该不算难。
叶家人看到这份资料,一定会将他斩草除根的,因为他们不会允许有不受掌控的人知道他们在制造病毒这件事。
迫于想快点完成任务的急切心情,雪郁忍不住出声问:“您不现在看吗?”
叶金歌揉了揉眼,温和道:“晚点再看吧,我最近眼睛不太舒服,医生让我少点用眼,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雪郁见她眉目疲倦,乖顺点了下头,又摇头,“有点重要,但不着急现在看。”
雪郁安慰自己不用太着急,庄羡亭他们还没有发现资料不见了。
他可以等下和燕觉深走后,再偷偷折返回来。
雪郁舔了下嘴巴,小声问:“那我能不能晚点再来找您?”
叶金歌很好说话:“当然,你是思铭的朋友,我这些天都在酒庄,你如果想来,和门口的接待员说一声就好。”
得到承诺,雪郁微放下紧悬的心脏。他正准备告辞,临走时突然停下脚步,犹豫道:“我能问问,叶小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话一脱口,见叶金歌神色微变的模样,雪郁立刻想收回冒犯的话:“如果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
许是因为他是儿子的朋友,又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见到女儿就被吓跑,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很适合闲聊。
叶金歌坦诚道:“只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你一下问,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叶金歌慈爱地看向树旁坐着的女儿,目光缓慢涣散起来,像透过她在看很久很久之前的人和景。
良久,叶金歌喝了口水,两瓣嘴唇挪了挪。
她说起了一段往事,温声细语的,不带主观色彩,还刻意抹去了些关于病毒的细节。
不过没有影响,雪郁能暗自补齐。
……
1967年。
叶金歌从特级贫困县出生,当时县里一穷二白,社会正在响应国家扶贫号召,为助力乡村振兴,乡村支教志愿者的规模与日俱增。
除却教育扶持,其他惠民帮扶政策也加大了力度,贫困户补助金十分可观,不少人含泪称农民的好日子来了。
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两者无法混为一谈,全国贫困县太多,即使动员社会力量攻坚克难,教育资源依旧供不应求。
叶金歌所在的县落后僻壤,生活条件差,与社会脱轨,加之基层工作的待遇杯水车薪,思想较前卫的人都不愿意在小山区扎根。
县里除了建房、社保一类的补助金增多外,教育仍是跟不上。
叶金歌的家庭属于贫民的顶头,靠家里几亩田过着抠抠搜搜的半辈子,连一块肥皂都要用指甲盖抠出来省着用。
叶金歌长到七八岁那年,县里唯一出去的大学生回来了,说是要回来看看父母。
不到人腰间高的小屁孩,看着那风风光光的大学生受着村里人的追捧和赞誉,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
叶金歌那时想。
她也想让别人对他高看两眼,她也要当大学生。
很难想像,这个年岁的人居然产生了想靠学识走出大山的“野心”。
更不敢想的是,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心血来潮。
她当即就想开始学习,但他们那里教育资源实在太匮乏了,许多人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叶金歌找不到可以学习的途径,只得去求那大学生。
她从大学生那里求来几本基础科目的书,每天甘之如饴地读,吃饭也不离手。
就这样到了十二岁,叶金歌五官初步长开,有了小家碧玉美女的模子。
一个傍晚,叶金歌应母亲要求去田里浇农药,路上遇到隔壁住的光棍,那光棍单身三十来年了,也不知道那天起了什么色心,见到叶金歌就想抱。
说要让叶金歌给她生孩子,说话间还想把她往家里拖。
叶金歌那天是第一次,第一次跑得那么快,跑得命都丢了半条。
后来她把这事说给家里人听,说给全县人听,得到了大家的保护,一有人见到那光棍靠近叶金歌,就会拿着扫帚冲上来。
叶金歌安全了,但某种想法也更加强烈。
她一定要走出这座大山。
又是一年假期,那大学生回乡探望父母。
叶金歌没放过这个机会,她嘴甜会说话,缠着那大学生给她讲了一个假期的课,后来有拨过来的支教在茅草屋里教课,她每每都是头一个去的。
白天她帮妈妈种地施肥,晚上就回自己破破烂烂的小土房里挑灯夜读。
叶金歌脑子好记忆力也不一般,理解和领悟力通透,有会看面相的说她是大有出息之辈,她果真在十八岁那年走出了大山。
自那以后,她的人生像开了挂,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大学毕业,她不满现状白手起家,用了几年时间打响名号,成了功成名就的企业家,金盆钵满。
她一生顺遂无忧,三十八岁遇到贤淑良人结婚生子,前后生了两男一女,叶金歌虽然从破落地方出来,却没有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
相反,她还很喜欢女娃。
她将三个孩子一手抚养长大,少有经转他人之手。
叶金歌自小寒窗苦读,活得节俭,而她现在有了条件,不想让三孩子也遭这罪,她提供最好的衣食,提供最好的教育,含辛茹苦养大。
万幸三个孩子都不负所望,算得上有出息,尤其是小女儿,出落得亭亭如玉,考上了跻身全国前十的大学。
那时县里的人哪里想到他们那儿能出叶金歌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啊,真真是光耀门楣。
叶金歌让他们艳羡了一辈子,她自己都以为她的人生会继续大放光彩下去,而就在她要挥霍英姿的壮年,她得到一个噩耗——
女儿失踪了。
几个大学生一起去鬼屋试胆,进去还好好的,出来就不见了。
怎么会失踪呢?那么多人,怎么就独独是她女儿失踪呢?
叶金歌起初尚且冷静,她最快速度报警,丈夫请了长假和她一起跑前跑后,她信心满满以为不管怎么样,肯定能找到。
现实却是给了她重重一拳。
警方遗憾地告诉她,调了几个监控都没找到她女儿的踪迹。
但有一点,她女儿是在鬼屋的监控死角消失的,警察调查过,那处死角有个暗格,极大可能她女儿就是进了那暗格里才不见了。
她女儿又不是傻子,不小心进了暗格也能自己出来,如果不能出来,那就是有熟悉这装置的人把她带走了。
叶金歌提出要见鬼屋真人nc的所有工作人员。
鬼屋老板很配合,把人都叫了出来让她看,叶金歌仔细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来,就在这时,鬼屋老板告诉她,事发前一晚有人辞职了。
叶金歌看了那人的照片,全身血液骤然一凉。
这人她认识,女儿曾发短信和她抱怨过。
大学期间她女儿和一个男生处了对象,那男生惯会甜言蜜语,也会哄女孩子,还恰巧符合她女儿的理想外貌,那男生一表白,他们就成了。
刚开始他们和所有热恋期情侣一样如漆似胶,给周围人撒了不少狗粮,但好景不长,第三个月,那男生就开始慢慢显露一些恶习。
背着她女儿和其他人搞暧昧,还开过几次房。
被发现第一次时,女儿就想当断则断,但被那男生声泪俱下哄回来了。
第二次、第三次,女儿不愿意妥协,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和共同好友说他们已经分手。
但谁会甘愿放弃一个高学历家里还有钱的女友?
至少那男生是不愿意的,他知道女儿的住处,多次找上来敲门,声泪俱下地保证不会再犯,甚至还下跪磕头求女儿原谅他。
每天短信轰炸,发小作文,弹视频,和身边的人说他们只是闹了矛盾,并没有真的分手。
他们是同一个专业,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而每次一见面,那男生就纠缠上来,当着朋友同学们的面,装出真诚悔改的模样。
这副样子装得没超过十天,就有朋友告诉女儿,他们看到那男生和别人接吻了,在学校后面的小树丛里。
表面和她认错,实际还在和那些人藕断丝连。
女儿被恶心得够呛,并坚决不会复合的决心,她的人生不会因为渣男而止步不前,她要忙着研究课题,那男的再次找上门时,她报了警。
被教育了一顿后,男生消停了很久,女儿以为他终于要停止骚扰了,和朋友出去吃饭庆祝,但就在他们吃饱喝足要走时,那男生忽然出现,拎着椅子要砸女儿。
他嘴里乱七八糟说着“婊子”、“给脸不要的贱货”、“让他丢尽了面子”一类的话,眼睛红着就要打人。
还好当时有男性朋友陪同,男生没伤害到她,还被好心人报了警,被拘留了十几天。
十几天后,男生被放出来,没再和女儿说一句话。
不过女儿那段时间还是硬生生被熬瘦了好几斤,她本来就瘦,原来的体重属于正正好的,瘦这么几斤,两颊就有了轻微凹陷的弧度。
周围朋友看着心疼,恰好一个月后他们要放个小长假,就提议趁这会儿出去放松放松。
那男生据说是被家里人赶去做暑假工了,几人都没在意,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们去的鬼屋是省里有名的鬼屋,不少测评都说很刺激,他们老早就想去了,只不过没找到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次机会,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几人兴高采烈就进了鬼屋,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目光是何等的幽冷诡异。
叶金歌大致确定,她女儿失踪,绝对和这名男生脱不了关系。
她甚至敢断言,就是这男生在鬼屋里,借nc这个身份的便利,把她女儿拖进暗格里不知道带去了哪儿。
可警方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不能凭她的直觉就定案,他们找到了那男生,询问了几个问题,那男生咬死不认,说自己在鬼屋里谁也分不清。
那时女儿已经失踪一周了,叶金歌一夜白了头,时常走着走着就会毫无征兆掉眼泪,亲戚家人和她说话,她也像丢了魂儿似的。
家里被一股阴云笼罩,丈夫和两儿子都相较往常少了很多话。
叶金歌一直没放弃寻找,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得差不多了,她怎么也查不到女儿的下落,找着找着,半年就过去了。
这半年里叶金歌看到和女儿相关的东西,就会触景生情地掉眼泪,老得比谁都快,两鬓都花白了。
或许是看她过得太凄惨,运气又降临在她头上,她终于有了女儿的消息。
是丈夫发来的短信。
前两天丈夫要照常去警局询问进展的时候,路经了一个小巷子,有个拖着麻袋的人不小心摔倒了,麻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出来。
那些东西很杂很乱,有些令人不适。
丈夫不想多待,帮那人捡完东西就想离开,却在此时,猛地看到一个透明罐子。
那罐子很大,一般是用来装东西泡酒的,但里面泡的却是个没有头的下半身。
全裸,锁骨上方有一串英文纹身,旁边有三个呈环绕状态的黑痣。
他的女儿也有,一模一样。
丈夫质问那人这罐子里的人哪里来的。
那人只说,他是从国外买回来的,这个世界不缺喜好猎奇的人,有需求就有市场,他只是闭合链里负责购买的一环,再多就不知道了。
叶金歌让丈夫把这罐子买了回来。
她是一位母亲,她能认出那就是她女儿,不过没了头而已。
叶金歌把罐子留到了家里,然后又忙了起来,她想既然有下半身,那头应该也被拿去卖了,她得找到,让女儿完完整整下葬。
不过那如同大海捞针,叶金歌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与之匹配的头颅,第一天如此,半个月后也如此。
这天她又是毫无线索,失魂落魄回家。
而就在这一天,她看到只有半个身子的女儿从罐子里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过的红包,一缕黑气从红包处飘到脖子的断口。
结合四肢摇摇晃晃十分惬意的模样,那样子,就像在大快朵颐地吃东西一样。
叶金歌小时候看过不少恐怖小说,她没有被吓到,她这个时候想的居然是,民间都说用过的红包阴气重,那缕黑线应该就是阴气。
她女儿会不会喜欢吃阴气?
叶金歌学的专业和病毒打过不少交道,她凭借自己学过的东西,以及家里的财产支持,制造出了一种病毒。
而那位男生很荣幸地,成为了第一个尝到这种病毒的人。
叶金歌眼睁睁看着男生死过一回又复活,变成青白丑陋的僵尸,被女儿抓住吸走了所有阴气,最后成了一具枯壳。
就这样轻飘飘完成了迟来一年的复仇。
叶金歌没有波动地把那具只剩皮和骨头的尸体扔进后院挖坑埋了,转头给女儿准备大量阴气重的物件。
但女儿尝过人类的阴气后,已经不满足于物件的稀少阴气,拿东西给她,她都会推搡开,指着院里被埋尸体的地方,示意她要那种。
叶金歌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制造病毒,给女儿提供食品。
后来她不自己动手,雇了几人来做,造成了那场全国恐慌的“病毒危机”。
叶金歌偶尔也会想,怎么会这样呢。
她费尽心血从那山沟沟里闯出来,学来的知识,怎么会用到这种地方呢。
她偶尔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更多时候,她大脑放空地看着窗外,思考着一个贯彻她一生的问题。
她想知道,如今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到底怎么做,才能有尊严地、安安稳稳地立足。
……
雪郁静默了许久。
他很清楚他是游走在世界之外的,他不属于这里,任何有血有肉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一团不真实的数据,所以他即使被亲也能很快哄好自己。
他不会对谁例外,不会对谁特别,他永远不会投入感情。
但偶尔,他会有些波动,他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感到心里不舒服。
不过也仅限于此,他不能做什么,他在所有世界的定义都是无足轻重的“炮灰”、“反派”,光这两点属性就证明,他什么都做不了。
雪郁做了个安静的聆听人。
沉寂片刻,叶金歌转头对他道:“抱歉,是不是说太久了?不耽误你了,你快回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嗯……那您记得看,我晚点再过来。”
雪郁最后看了眼叶金歌,抿了抿唇,往走廊另一边走,走了几步,他低下头,有点担心他走了这么久燕觉深会不会起疑。
没想多久,他猛地撞上一面硬物,脚步被迫顿下。
雪郁唔了声,抬手捂住额头,吃疼地仰起眼:“……燕觉深?”
被他撞到的男人没有他那样的反应,静默站着。
燕觉深表情很淡地看着眼前冒冒失失的小男生,那眼神让雪郁不止慌张,还有一点心脏乱跳的害怕。
他不知道燕觉深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有没有看见他递资料,从男人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忐忑不安地对视几秒,燕觉深收回视线,掠过他,要往叶金歌那边走。
雪郁一着急,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袖:“你是来找我的吗?”
燕觉深垂眼,淡淡嗯了声,但他的行动却不像他所说,他没拽开雪郁的手,只往前迈步。
个高腿长的成年男性,常年健身腿部力量练得吓人,他要是有那个想法,能毫不费力地拖着雪郁走。
雪郁急切出声:“那你现在找到了,我们快回去吧……”
男人不停,还是走:“等会儿。”
雪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