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画皮(二十三)(2 / 2)
他喃喃自语,已把方士“杀芳月夫人”的要求忘了个一干二净,一遍又一遍道:“只要能得到美人,我愿意将全部家财奉上!”
说罢,咬破了尾指,在怀中画卷上涂了一滴血,血迹立刻消失无踪,下一秒人皮中走出了一个影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厅。
这影子,自然就是人皮画卷中的女鬼。
她和艳鬼可不一样,早已被槐木养了五六十年,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脚程几乎和风一样快,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何金方的宅邸。
三丈方圆的大床上,方士正在享受几个妙龄少女的侍奉,而他对面的墙上,则挂着四幅上了年头的人皮美人图——分别是乞巧拜月,红袖添香,胡璇一舞和美人出浴图。
女鬼跪在地上,看到少女们强颜欢笑下的恐惧,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一板一眼的复述了晚宴上发生的事,道:“主人,何金方没有杀李芳月,还看上了一个女人。”
借出去一张人皮之后,方士交代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了芳月夫人,晚宴的主人和客人各怀心思,都处心积虑的想要弄死对方。
然而……
方士冷哼了一声,道:“早知他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谁承想连杀个人也这么犹犹豫豫,还不如个女人,他又看上了什么人?”
他一向喜好享受,美色与美酒一直缺一不可,也爱一掷千金,之所以用人皮与芳月夫人做交易,正是看中了她商业上的能力。
不过芳月夫人的心野了,杀了他的另一个合作对象不说,竟把他诓到了汴京,还把人皮画送到了神侯府,她必须要受到惩罚。
所以,方士在汴京找到了一个新的合作对象,也就是何金方,这个人很懂赚钱和享受,也很好把控,可惜的是太废物了一些。
女鬼垂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回答道:“是玉十七娘。”
方士的神情可怕了起来,似乎一条暴怒的毒蛇,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想到了年轻时受到的羞辱,恨得几乎扼断少女的咽喉。
“玉十七娘?李芳月停了血祭,竟还是养出了艳鬼么,果然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纯阴之女,在养鬼之道上就是得天独厚。”
他抚摸少女颈项的手加了一分力,扼的她呼叫不能,脸色青白,几个少女们吓了一跳又不敢出声,瑟缩着滚下床,跪了下去。
女鬼道:“主人,玉十七娘和生前相比有所不同,她是艳鬼一属,比起生前更加千娇百媚,主人不如夺回来用在身边侍奉。”
她的语气尽量自然,很怕被发现自己的小心思,那艳鬼跟在两个捕快身边,若是方士和这两个人打了起来,一定会落於下风。
尤其是铁手,他身上有平乱玦,她们这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鬼魂,死在平乱玦下也好,总比日日受辱身不由己要好的多。
“浮月,跟了我几十年还是学不乖,为了一个女人跟神侯府对上,可不太值当。”
方士眯起双眼,脸上浮现出一缕狠厉之色,道:“不过这个美人我势在必得!我已经为此筹谋了三十年,三十年都等得,四大名捕又有何惧,我看谁竟敢摘我的桃子!”
他心知这女鬼是要他和铁手对上,趁机脱逃,可是玉十七娘……对这个美人的垂涎已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任何事都不能替代。
女鬼浮月浑身一颤。
她的眉心有一颗小痣,殷红如血,在眉心正中,让整个人也多了一股风情,可这颗小痣却并非生来就有,而是方士点的血引。
人皮是女鬼的依附,血引是控制她们的手段,一旦有谁不听话了,血引就会让她们痛不欲生,恨不得从未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方士起身,道:“过来,给我更衣。”
墙上的四幅画中,就走出来了四个婀娜多姿的美人儿,拜月的气质圣洁,起舞的神色妖娆……四个女子美得各有千秋,不过无一例外,身上一定有一颗殷红如血的小痣。
她们恭谨的服侍他穿衣——时下多以女子肌肤洁白无瑕为美,这小痣自然也是方士用自己的血混合朱砂,为女鬼们点上去的。
其中红袖添香的美人,一袭青衣,乌发如瀑,看似弱不禁风的模样,手腕上一颗殷红的小痣,柔声道:“主人,寻回了玉十七娘是一件好事,您就不要罚浮月妹妹了。”
“……”
女鬼浮月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的身形摇摇欲坠,唇上被咬出了血印,身上似乎有一千根针在不停的戳,已经痛的叫不出来了。
方士嗤笑一声,道:“让她长长记性,也省的再做不切实际的梦,还指望铁手能伤到我……几百年道行的女鬼,纵然鬼术伤不到他,招式也不比自幼习武的男子差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浮月脸色一白,更是痛苦难忍,磕了几个头似乎在连连哀求。
拜月美人笑颜如花,依偎在半老的方士怀中,撒娇一般道:“您别生气,妾身一定为您夺回玉十七娘,就饶了浮月妹妹罢。”
她们都是方士的父亲、祖父甚至上一辈传下来的人皮鬼,彼此很有情谊,实在不忍心浮月受苦,只能讨好的请求主人饶了她。
拜月美人气质圣洁,很少撒娇,让方士很是受用,于是免除了责罚,道:“再有下一次,你这身皮子就不用要了,下去吧。”
浮月脸色惨白的化作黑影消失了。
方士的目光幽深,向芳月宅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残忍又复杂,古怪的像得了疯病的玉大郎一样,缓缓的道:“玉十七娘……”
这是他唯一一个没得到的美人。
黄金千两,也不能让玉秀才松口,那个玉大郎还敢出言讥讽,可即使把这两个蠢货都送到了地底下,他也没有得到玉十七娘!
这么个动人的美人儿,他本不舍得剥了她的皮,可即使要守寡一辈子,被陈知府那个猪一样的儿子觊觎,她竟也不肯从了他!
“我既已嫁人为妇,就该为夫守节。”玉十七娘语气坚定,她决不是个柔弱的女子,这一点从她敢报官质疑婚事,就可以看出。
这是一个借口,可她拒绝的态度是如此明显,分明害怕到哭的梨花带雨,却又半点都不肯退步,道:“你间接害死家父,为人又如此阴毒,气量狭小,睚眦必报,玉十七娘就是嫁与贩夫走卒,也决不委身于你!”
这句话被方士日夜不忘的记了半辈子!
三十年都等了,三十年之后他一定要得到玉十七娘,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几乎已经成了某种执念,不达到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