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长生路断头路(1 / 2)
姜乾感受得到,贺文在第一次提建议之时心中是非常忐忑的,对此他也非常理解。
在修行界,沿着前人之法追寻大道者是多数,而在沿着前人之法求大道的过程中超脱出前人窠臼,另辟一片新天地,这样的奇才相比于整个修行界来说自然是少数,但数量也不少。
且这还是元婴晋入化神层次的一个硬性指标,走出自己的路。
譬如大中书院,笼统概括,都可框入正道之下的儒道体系之内,但在书院内部,每一个行走在求道路上的修行者来说,却有教化之道,礼乐之道,慎独之道,训诂之道……等等等等。
而这依旧只是笼统概括,譬如教化之道,有人认为以德(仁德)服人就是最好的教化,有人则认为以理(物理)服人才是最好的教化。
外道之中,也是同理,譬如毒道,同样不受正道待见,却也还可更进一步细分到血肉毒道,草木毒道,金石毒道,灵魂毒道……等等等等。
所以,这“跳出窠臼,走自己的路”说难确实也难,但也要看这“窠臼”是大是小,不能一概而论。
譬如一个在教化之道这个框架下走出了一条新路,一个则在儒道框架下于教化礼乐之外走出了刑名之道,很显然后者这个“窠臼”比前者更难跳些。
而若从正道三宗儒、佛、道的框架内跳出,另辟新天地,那难度自然就更进一步等而上之。
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小江南。
在这里,铁血军煞道就十分微妙。
这个名字本身,就有迷惑伪装的用意。
虽然铁血军煞道诞生于凡俗,却严格限定在了凡俗军队这个极细分的领域,在缺乏对红尘气系统认知的情况下,哪怕是修习此道之人,也会下意识的将之归入外道之列,最多与魔道、鬼道、邪道、毒道等并列,甚至还要低一些层次。
但姜乾告诉过贺文真相,铁血军煞道其实就是红尘道。
而众所周知,红尘凡俗既不归入正道,也不归入外道,一直以来被人为两道之间的交接过度地带。
铁血军煞道的本质是红尘道,那就厉害大了,比在正道三宗之外另辟新天地的小江南还还要厉害,直接与正道、外道并列。
若此道能够彻底成长起来,未来的修行界就再不是正道外道两极形态,而是正道外道红尘道三足鼎立。
这是能从根本上改变修行界格局的创举。
而同样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当求道者走到“跳出窠臼,另辟新路”这个关口的时候,都是分外敏感,有着严重“洁癖”的,他们绝不愿自己在求道的过程中受到其他意志的影响和干涉,这是一件极私密,极自我的事。
哪怕是好心提醒,甚至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在开口之前,都必须慎之又慎。
虽说元婴突破化神,无论是跳出小窠臼突破还是跳出大窠臼突破,都不影响化神个体的实力强弱,跳出小窠臼成就化神的并不代表实力就比跳出大窠臼者差。
姜乾感觉,这玩意儿就像是毕业论文,你选个小课题蒙混过关,还是丢出一个重磅炸弹,能够直接炸翻整个学术界那种,双方获得的毕业证都是一样的,都能成功毕业。
或者说,只以化神层次实力的高低来论其影响力反而显得狭隘了,这已经超出了化神个体实力高低可以评判的程度。
但毫无疑问,求道者跳出的窠臼越大,其人的“洁癖”程度便越高,越发难以容忍旁人意见的影响和干涉,哪怕这种意见是好的。
想想也能理解,本来可以在完成统一四大基本力的论文上单独署名,却有人想要硬蹭个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个二作甚至三作,那也是白壁之瑕,终身之憾。
以贺文的层次,又是个散修出身,当然理解不到这其中的微妙,但只是凭着一个修行人的直觉,他就知道自己提建议的举动是有些冒失的。
因为经常翻阅青汕这位书院嫡传的脑子,姜乾对此却是很清楚的,但他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他巴不得在开创红尘道的过程中有人给自己多支招,多提建议呢。
贺文的连续两个建议,都给了姜乾极大的启发。
让他恍然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可改进、可提升的空间!”
他看向贺文,问:“还有吗?你可还有什么别的建议?”
贺文摆手道:“没有了,小子想到的就这两个。”
姜乾有些失望,不过,一想这也正常,一个人的灵感终究是有穷的,可着一只羊薅,哪怕把它薅秃了所得也是有限的。
他心中灵光一闪,问:“其他人呢?现在已经有那么多人修习此道,他们对铁血军煞道可都有什么想法或者诉求?”
贺文闻言一愣,而后道:“他们能有什么想法诉求?能够修习此道,挣脱凡民桎梏,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哪还会有什么想法?”
姜乾心道,这可不成。
贺文是他选中的试法者,其他修习铁血军煞道之人同样也是,自己必须把视野更进一步的打开,将更多试法者纳入观察之列,同时也要广泛的听取他们的声音和诉求。
他可不想一条本可包纳更多,甚至包罗万象的大道因为自己本身的视野和局限性给限定在了一个特定的领域。
仔细想了想,他对贺文道:“军队内部有什么集体活动吗?”
贺文疑惑,不知前辈问这干嘛,却还是道:“您是说训练吗?还是战斗?”
“不是,是更偏娱乐性质的,大家精神状态都比较放松的那种,或者一起游戏,一起聚餐,一起讨论什么的。”
贺文一愣,而后摇头:“没有,这些东西和军队要求完全相悖,怎么可能存在?”
姜乾不是贺文的军师,也不想直接告诉他真正的军队该是什么样子,什么叫做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直接告诉他答桉固然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可只有通过亲身实践一步步摸索出来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只是直接对贺文道:
“那以后每个月就在军队内部组织一次铁血军煞道修习讨论会吧,千万不要搞得太严肃,人也不要太多。
每个小圈子控制在百人以内最好,每个人都要发言,不管有没有什么新见解,哪怕只是说个‘俺也一样’,也不能免。
然后你安排人将这些讨论内容全都记录下来,做好归档后全部送入城内。”
贺文听了直接呆住了,过了一阵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前辈,您要看这些东西?”
姜乾幽幽一叹,只不过,这声叹息经由裴裳躯壳那磨砂般粗粝的喉咙转译后,显得特别刺耳怪异。
“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理论联系实际啊,这样的道理,我本该早就意识到的,不过,现在也不晚,还能补上这一课。”
这般感慨着,裴裳躯壳忽然由实变虚,仿佛消融在这片空间之中。
贺文心中一惊,忙喊:“前辈,前辈?”
却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我的心力全都在红尘道上,除此之外,万事不关心,你也别视我为倚仗,我也不会助你阻吓强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这番言语之后,连声音也消寂了。
对于这位前辈如此超然洒脱的做派,贺文有些心惊,却又感觉有——些轻松。
就在这时,静室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贺文开门一看,正是妻子徐薇,她对贺文道:“人都给你请来了。”
说着,她还上下打量着贺文的状况,一边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切,就不能再多闭关一阵才去理会?”
贺文笑着对徐薇道:“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
“这事我也要对其他人说,你跟我一起来吧。”
……
贺府,一座开阔的庭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