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廿一（1 / 1）

汽车回到贺家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暖色的余晖，映落在大门两旁冷硬的岗楼上。 绕过喷泉，汽车缓缓停下。 仆人上前去拉开了车后门,须臾，一双铮亮的皮鞋从车内下来,落在花岗石的地面上。 贺勘只在病号服外面简单披了件外套,才站好，就伸出手去,牵着孟元元下车。 两人一起,走进了公馆。 甫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围坐了一圈人，正中的是莫青梅,左右两边分别是莫家夫妇和孟越。 见人进来,孟越率先站起来，看着自己的女儿。 “爹。”孟元元快走几步，到了父亲跟前。 已有半个多月没见，她心中很是想念，眼眶微微泛红,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拉上父亲的手。 孟越笑着应了声,似乎也轻轻地松了口气：“爹来看看你，家里也都好。” 他是一个朴实而传统的男人,不会说些煽情的，只是简单的话,却能让孟元元感受到父亲的关爱。 孟元元点头，喉咙中发梗。这边又挨着叫过每一个长辈，当对上莫高严和莫夫人是,对方的表情有些微妙，尤其是莫夫人淡淡应了声，脸上已没有往日的热络。 对此，孟元元明白其中缘故，无非就是莫浩初。 按时间算，玉妈的电报应该是在莫浩初出事前发的，如今孟莫两家人来到省城，可巧正好撞上莫浩初这件事。 这时，她听见皮鞋落地的脚步声，最后就停在她的身侧。 是贺勘，他也是一声声叫过在场长辈。 “行，都坐下罢。”莫青梅开口。 贺勘随之落座在最边上的沙发，见着孟元元还规矩的站着，伸过手去拉上她，让她坐在了自己身旁。 孟元元心口一紧，下意识看着父亲，后者眼中闪过惊诧，可是并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僵硬的坐回自己位置。 可是贺勘此举却让左侧沙发上的莫家夫妇脸色一变，眼中全是震惊。而站在后面的玉妈，只是偷偷往这边看了眼。 “大姐，不是我偏袒，我真不信我家浩初能做出这种事来，”莫夫人开口，看着莫青梅，“他从小听话不惹事儿，你做姑姑的也知道。” 莫高严瞅了妻子一眼：“这不事情还没出来，咱们是自家人，大姐能见死不救？你就别添乱了。” 莫夫人可不行，一边拿着帕子抹泪儿：“本想是让元元来劝浩初回家，谁知道出了这种事，我当妈的能心平气和吗？还说关警局里去，这是要垮了莫家啊！” 她的话中意有所指，目光更是往坐在一起的孟元元与贺勘瞥了眼。 莫青梅皱眉，身姿坐得端正：“我本也想亲自去趟红河镇，没想你们先过来了。正好贺勘和元元也回来了，事情就摊开来说清楚。”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莫夫人揉着发红的眼角，“我们这边答应退婚就是了，只求你们把浩初还回来。” 这话在场的人谁听不明白？无非是说， ?， 是那不懂事的莫浩初掉了人家陷阱里，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音才落，响起贺勘的一声轻笑。他整个人陷在沙发中，长腿交叠。 “舅母，凡事不用急，既然来了家里，不妨仔细捋清楚。”他淡淡一声。 莫夫人本就闷着气，这厢哪里憋得住：“好歹你俩也是表兄弟，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不要这门亲事了，你让浩初回来。” “表兄弟，他往我这里打了一枪，”贺勘指指自己的左肩，“舅妈觉得要是他的手偏一偏，是不是你们今天过来，就是给我送殡了？” 莫夫人脸色一白，哪里听不出意思？这是不想轻易了解这件事。 “行了，不要胡说。”莫青梅瞪了儿子一眼，转而看去自己弟弟弟媳，“据我所知，退婚是浩初同意的，还签了字，这件事着实怪不到人家元元身上。那天好些人看着呢，可巧还有记者，第二天就登了报。” 说着，从管事手里接过退婚书和报纸，一起推到了茶几的左侧。而莫家夫妇刚好也能看清。 莫青梅往孟元元看了眼，从进门来就一直很平静，不急着解释。她心下觉得满意，这种时候，可不能自己先乱起来。 莫家夫妇彼此看看，在退婚书和报纸面前，已经说不出话。 “元元，你就不能忍忍？私下里找浩初说清？一定要这样逼他吗？”莫夫人哭出声来，“莫家何曾亏待过你，你竟和……”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让元元怎么忍？让她心平气和看着浩初和那姑娘出双入对？你们又拿孟家当什么？”一直沉默的孟越开了口，句句护着女儿。 事关女儿的名声，他据理力争。真要如莫夫人所说的，不问缘由直接退婚，那不就坐实了女儿先有的不对？ 他从小养大的女儿他最清楚，孟元元乖巧懂事，绝对做不出背着莫浩初去勾贺勘的事。 莫夫人哭声一停，面对贺家她没有办法，可是家境相当的孟家，她可不会让：“大哥，事情不是就在眼前吗，还要我说什么？” 她看去一起坐在沙发里的孟元元与贺勘。 “我没有，”一直安静坐着的孟元元开了口，声音清凌柔和，“我没有做过对不起莫家的事，玉妈不是很清楚吗？” 就算是贺勘的追求，那也是她拿到退婚书才开始的，之前两人清清白白。 站在莫夫人身后的玉妈支支吾吾，自然说不出什么。她是知道贺勘主动，但是孟元元的确没做错一点儿。 孟元元站起来，环顾一圈：“我来省城只为一件事，问清楚莫浩初的意思。莫夫人所说的私下和他说清，我也试了，与玉妈站在校门口等了半日，可是莫浩初躲着不相见。至于退婚，是我亲眼所见，莫浩初与苏又菱两人……” 她不想再说，只将当日记者拍下的那些照片拿出，双手给了莫高严。 “莫家对我很好，我知道，尤其老太太真的宝贝我，”孟元元往后一退，一字 一句， “可是这种事情， 我真的忍不下。就算勉强成婚，日后也是矛盾，不会好过。” 一张张照片上，有莫浩初拥着苏又菱，有两人的亲昵依偎……莫高严看得眼睛冒火，狠狠将照片往茶几上一摔。 “这个混账！”他气得咳了几声。 孟元元垂眸，几面上铺开着凌乱的照片。其实莫家父母大体应该知道事情经过，如今在这里纠缠，不过是想让莫浩初平安无事。 在她看来，人做错了就该承担责任，莫浩初这一次错得太大。而这些证据亮出来，足可以证明是莫浩初有错在先。 “大姐，”莫高严低下头长长一叹，“你和贺勘高抬贵手，这次饶了浩初罢，他还是个孩子。” 莫青梅皱眉：“那我的儿子呢？你们一进门就问我要说法，让我把浩初放了，可曾问过一声贺勘的伤势？那是枪伤，差一点儿就打到胸上了。” “我们是太急了。”莫夫人无力的辩解道，似乎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贺家并不想轻易揭过。 “急？”莫青梅一听，反而更气，“那你们就冲着元元去？” 莫夫人心里开始着急：“大姐，就帮帮浩初罢。” “舅母，咱们在这边坐了半天，”贺勘这边掀了掀眼皮，看了眼自己的腕表，“不如，也听听浩初他自己怎么说。” 话音刚落，一台汽车停在外面，没一会儿的功夫，车门打开，莫浩初从上面下来。 不再是以前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他现在被两名警察架着，半走半拖的进了大厅来。 “爹，娘！”莫浩初看到了客厅里的人，像是见到了救星，大声喊叫着，“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莫家夫妇站起来，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儿子，几乎认不出来。 这时，贺勘也站起来，面对着莫浩初。 还想着哭嚎的莫浩初仿佛见到了鬼，双腿开始发软：“表、表哥，我不是要开枪打你，你信我。” 他几乎站不住，只能靠着两名警察支撑。 “是啊，”莫夫人冲出来，心疼的抱着莫浩初，对贺勘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从小胆气就小。” “莫浩初，”于一片混乱中，孟元元往前走了两步，直接看着落魄的男人，“旧码头的时候，你是想对我开枪的罢？你说过，我就是死，也是莫家的鬼。” 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莫浩初亲口说不是对贺勘开枪，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孟元元。 莫浩初脏兮兮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面对孟元元的质问，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到了这一步，孟元元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莫家人拿着过往说对她怎么好，可是为了莫浩初，竟暗示她和贺勘私底下如何。不说别的，她是堂堂正正和莫浩初退婚，就是真正接受贺勘的接近，也在旧码头这件事之后。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更不认为自己不检点。就算红河镇那样闭塞的地方，退亲后的姑娘，也可以再寻婆家。 “莫浩初，你我 自幼相识，就算没有一纸定亲书，也不该说那样折辱我。”孟元元喉咙一涩，再好的脾气，也不是用来给别人践踏的。 “元元？”贺勘唤了声，眉间皱起。 孟元元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想劝她，于是对他扯了下嘴角：“我想说出来。” 两人的一瞬对视，莫浩初不禁瞪大眼，胸中怒火油然而生，几乎咬碎自己的牙。 莫夫人吓了一惊，手里紧紧抓着儿子，生怕他冲出去。 几双眼睛齐齐看着孟元元，她神情没有退缩，一直封闭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脾气上的安静与柔顺，可眼睛里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你说，我以后可以跟你和苏又菱一起生活，是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莫夫人一脸震惊，盯着莫浩初：“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期望莫浩初能出口解释，可是人的沉默，已经让她知道了答案。心里一凉，整个人如坠入冰窖。 孟越此时也不干了，正儿八经定下亲事，原来在莫浩初眼里什么都不是。这样没有信誉的人，女儿跟着他有什么好？ “莫兄，”他看去对面的莫高严，语调冷冷淡淡，“我孟家好歹是清白人家，莫少爷居然说出这种话，当我家女儿是什么？如此，这门亲算了罢，孟家和莫家从此再无干系。” 说着，一把拿起桌上的退婚书，塞进自己袖中。一句话，几个字，了断了清楚。 莫高严自知理亏，无奈的叹了声气。 孟元元看着孟越，心中微微发暖，不管什么时候，父亲总会给她依靠。 孟越一把把女儿拉到身后，瞪着莫浩初：“所以，莫少爷你真的对元元开枪？” “不，不……”莫浩初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只能紧紧抓住莫夫人，“娘，你救救我。” “莫浩初，敢做就要敢当，”贺勘开口，从韩副官手里接过一摞资料，手里晃了晃，“你从哪里买的炸.药，有多少，找了什么人，都在这里了。” “我错了，表哥你放过我！”莫浩初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贺勘一脸淡漠，手里的资料交给了警察：“念在亲戚一场，贺家这边不会插手，案件全由警局来处理。现在喊我表哥了，当初那么多的炸药，不也是给我准备的？” 莫高严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人整个瘫在沙发里；而莫夫人更是险些晕厥过去，好在玉妈赶忙将她扶住。 “大姐，大姐，”莫夫人冲过去跪在莫青梅面前，这次真的嚎啕哭起来，“你劝劝贺勘，让他饶过浩初，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出了事，老太太那儿怎么解释？” 莫青梅皱眉，别的可以不管，自己的母亲毕竟年岁大了。 看出自己母亲的犹豫，贺勘干脆的开口，剪断了莫家最后一丝希望：“其实莫浩初被带去警局，是苏家报的警，你们能让苏家那边也放下吗？” 将苏又菱关了三天，可想而知期间莫浩初做了什么。 这时候，一个警察看眼墙边的 立钟，对贺勘弯了下腰：“贺少爷，时候到了，人得带回去了。” 贺勘道声有劳，后者和同伴一起架起瘫在地上的莫浩初，拖回了车上。 莫夫人追了出去，大声喊叫着。 大厅里，莫高严木木的坐着，像是丢了魂儿。他知道，犯下弥天大错的是自己的儿子，杀人、绑票、私藏炸.药……儿子想杀贺勘，贺家凭什么原谅并放过？ 莫青梅叹了声：“就在今天的报纸上，苏家买了头版，这件事已经压不下了。” 正说着，吴管事跑进来：“夫人，大门外来了好多记者，应该是听到了消息，来报道莫少爷的事。” “快把莫夫人拦住，”莫青梅站起来，拉了一把莫高严，“走，还不去劝劝你夫人。” 莫高严哭丧着脸：“大姐……” “这半天了，我就明说，浩初他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你该庆幸没有出人命，让他关几年清醒清醒也好。”莫青梅面色严肃，“你年纪不小了，这个道理不明白？” 莫高严摇摇头，只能随着莫青梅在一起出了大厅。 外面天已经黑下来，而关于莫浩初的这件事也算落下帷幕。 孟元元身上感到了轻松，不过过程如何，她往后都不会和莫浩初有一丝牵扯。她看着父亲，发现父亲也在看她。 孟越心中生出愧疚：“是爹不好，整日忙没顾上你。” “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别想了。”孟元元摇摇头，劝慰着父亲。 孟越点头，这边又往贺勘看去，心中有些复杂，到底前面听莫夫人说的那些话，不太好听。 “孟伯父，韩副官已经帮你定了住处，我送你们回去，元元应当很多话与你说。”贺勘笑笑，话语中有晚辈的谦逊。 孟越一愣，随即道声好。 贺勘嗯了声，吩咐管事将车停在后门。 公馆的前门堵了不少记者，后门处却安安静静。 孟元元先上了车，贺勘和孟越走在后面，告诉孟越这些日子里，孟元元在省城的事情，让这个父亲听了也好放心。 果然，孟越松了口气：“谢谢贺少爷告知，元元自小没离开过家，是让我担心。” “元元她很聪明，遇到事情都能解决，”贺勘由衷夸奖了声，在出后门前顿下脚步，“还有件事想问伯父的意思。” 孟越跟着停下，心里倒是有些赞赏这个年轻人，在红河镇时也算打过交道，人是不错：“你说。” 贺勘往那停着的汽车看了眼，昏暗的路灯下，能看见里面的女孩往这边张望。 “伯父，我喜欢元元，想请您把她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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