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发泄（2 / 2）

苏俐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最后下定决心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纸捡起打开。

我已经看过了遗书的内容。与他的轻浮外表不同，遗书内容充满着感谢。谢谢父母、谢谢老师、谢谢至今遇见的所有贵人……还有，谢谢早樱。

然后是遗憾。长期服用抗忧鬱药物无果的他，已经不得不借助毒品的效力。然而，“即便如此”，事情也没有变得更好。所以，狄亚贵也决定事先写下了遗书。他本来就决定在不久后的未来自杀。

他一直没有走出那片黑暗。

“他原本就决定要去死了。”我冷静的说：“即使你的翅膀没有失控，他也决定在不久之后主动了结自己的性……”

“……那又如何？”苏俐颤抖着说：“就算对方是个想要寻死的人，我杀了人的事实仍然不会动摇。那不能合理化我的行为。”

“那只是意外。”

“是我下手的。”

“他本来打算攻击你，那是正当防卫。”

“那种小碎片根本杀不了人。”

“不要这样说，这只是悲哀的意外。”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苏俐爆炸了。她站起并转过身，对着我大发雷霆的吼着。

“我前一秒是很认真的想着要杀了这个混蛋！‘开什么玩笑’、‘这到底什么混蛋’……我在内心想着啊！好想立刻用翅膀把这家伙大卸八块！谁知道我是真的失控还是下意识的动手了！”

雷声轰鸣，苏俐的身体一瞬间被白光照亮。我可以清楚看见她痛苦的表情。

“你不明白！那一瞬间我根本无法控制住我的翅膀！事情就那样忽然发生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血到处都是，就算我用力按压心脏也只有内脏被挤了出来！”她语无伦次的说着，双手用力的推着我往后。

“他就在那边渐渐地冰冷，皮肤变得又白又紫……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前一秒还大声说话的人，忽然就变成了不会动的东西……你才不会懂！你根本不会懂！你只是站在那里……你、你根本没有来救他！”

啊——！苏俐洩愤般的抓着头髮吼着。她吼完后之后，气喘吁吁的望着我，最后用力一咬牙重新坐回地上。

远雷低鸣着，阴鬱而浓稠的声音从天空的彼方传来。

我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后，蹲在苏俐的身后，缓缓开口。

“我明白的。”

“……”

“我明白杀了人是怎样的感觉。”

“……”

“因为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雨声几乎要让人耳朵都聋了。滚雷鬱闷、电光闪瞬……苏俐仍然没有回应，但我可以感觉到她的疑惑。杀了母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但我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着。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

“你是不是害怕着自己这样的人居然能继续活下去？”

“……”

“你是不是……”我静静的接着说下去：“好希望有谁来责备自己，对着自己大声痛骂？”

“我……”苏俐刚开口，便立刻停了下来。她沉默好一会后才虚弱的说：“我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如果我继续活着，翅膀会不会剥夺更多人的性命？”

“……”

“更害怕的是。”

她的声音小的几乎要被雨盖过去。

儘管苏俐背对着我，我也能看见她那纠结扭曲的面容。她颤抖着继续说下去：“如果我真的治好了天使症，会不会有一天忘记这件事情、恬不知耻的活下去？”

我可以明白这种感受。

如果那时候有谁来责备自己就好了。

如果可以受到相对应的惩罚就好了。

因为受到了惩罚，所以罪恶感会因此减轻。会在心里产生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但那终究只是幻想而已。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苏俐抱着头说，声音充满了恐惧。这话让人完全无法想像是那个身患绝症也要努力克服难关找出活路、正面积极的苏俐的声音。

但我可以理解啊。

人短暂的一生可以轻易的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而被覆盖。努力是渣滓、垃圾、没有用的东西。意识到自己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这种绝望的时候，最终就会放弃。

就跟我一样。

所以。

我毫无预警的、轻柔的从后方抱住苏俐。她的双眼失焦，表情茫然，对于我的动作毫无反抗，只是迷惘。

“那不是你的错。”我低声说着。

那不是你的错。我的声音与雷鸣交缠在一起，变得些许模糊。苏俐用力咬住牙，小小的脸扭曲成一团。

她紧绷的弦最后终于断裂，抓着我的领口、头靠在我的胸口放声大哭。泪水和雨滴混杂着滴落在大地上，哭声与雷音交杂着像是某种凄凉悲伤的合唱。

‘真是狡猾啊。’不协和音在我背后笑说，我假装没有听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吗？那点可怜的私慾……你该不会自己是圣人吧？’

我无视不谐和音的低语，露出冰冷的眼神。

等到苏俐冷静下来之后，我带着她离开那个地方。

在经过了数小时的车程之后（之后我租了汽车），我和苏俐总算来到我在高雄的家。原本我提议过要不要在附近旅馆住下，但她坚持不要到人多的地方。

恐怕是害怕自己的翅膀再次伤害到他人吧？

结束漫长的车程后，我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听着浴室传来的淋浴声音，我不禁内心感叹。

如果说是没有良心的恶徒就好了……若她是更加自私自利的小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