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蒹葭白露道阻长喋血京师泪茫茫（2 / 2）

仇士良知文宗与李训同谋，怨愤，嚷言曰：“陛下知所以得位乎？乃欲尽诛吾辈！吾辈亦何负？”文宗低眉下视，惭惧不敢语。仇士良顾鱼志弘曰：“彼等欲尽诛吾辈，吾辈岂可心慈？”遂命左神策副使刘泰伦，右神策副使魏仲卿各帅禁兵五百，露刃出阁门讨贼。王涯等将会食，堂吏急走白曰：“有兵自内出，逢人辄杀！”王涯等狼狈而走，两省及金吾吏卒千余人填门争出。禁兵合门挥长刀，无文无武，无贵无贱，杀却六百余人。分兵闭丹凤诸宫门，索诸司，捕贼党，又杀千余人，诸司吏卒及百姓沽贩在中者皆死，横尸流血，狼藉塗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

仇士良犹不肯罢，继遣骑各千余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王涯、贾餗、舒元舆、王璠、罗立言、李孝本皆破家，亲属无论疏近，奴婢无论老幼，尽收入两军。前岭南节度使胡证、左常侍罗让、詹事浑鐬、翰林学士黎埴，本非李训、郑注之党，以其家富，禁兵径入其宅，掠其赀财，扫地无遗。坊市恶少年因之报私仇，杀人，剽掠百货，互相攻劫，尘埃蔽天，至第二日犹未止！

第二日百官入朝，丹凤门不开。日出，始开建福门（在丹凤门之左，非正门），禁兵露刃夹道，杀气未敛。至宣政门，门犹未开。时无宰相、御史知班，百官无复班列。君臣相见紫宸殿，犹战战兢兢。仇士良示以王涯手书反状，云与李训等谋大逆，尊立郑注为帝。文宗悲不自胜，云：“诚如此，罪不容诛！”百官不敢依违，左仆射令狐楚微露疑惑，仇士良叱之，遂兴大狱，穷治逆党，凡与逆党有瓜葛之亲者，或暂蒙奖引者，无不诛贬。李训枭首至，遂系王涯等献于太庙，徇于两市，合族斩于独柳之下，孩稚无遗！

数日后，凤翔监军与牙将斩得郑注，传首京师。数日之间，杀生除拜，仇士良一口决之。先罢其宰相金吾卫从，继而夺百司仪仗有锋刃者，代以木质仪刀。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骄横逾无所忌，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贼甜按：呜呼，有唐之至于甘露之变，可谓无复纪纲，大坏之极矣！吁嗟，何以至于斯极哉！唐人多咎于李训、郑注之险佞，后之人则以为乃文宗昏弱所招，果如是乎？文宗皮肉虽怯懦，然志气则刚矣，自十八岁得位御宇，不亲伎乐，文史自娱，菲衣薄食，躬以率下，乾乾于治，望复太宗之业，再新社稷，而满朝衮衮公卿岂有一人识得此意？延英殿内问诸相：“天下何时得太平，卿等亦有意于此乎？”牛僧孺竟乃对曰：“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虽非至理，亦可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

李德裕入相，亦以报仇排李宗闵、牛僧儒之党为首事。而郑注、李训才接数面，即知文宗心事，遂为文宗划太平之策，先除宦官，以除腹心之疾，使君得为君，相得为相，将得为将；次复河、湟，以去肘腋之疾，关中无警，减西北戍兵，关中诸镇之兵亦可调用；再清河北，去此足疾。三镇灭（幽州、成德、魏博），守故塞，天下之兵可十去七八，如此百姓乃可苏息！文宗闻此安得不喜？安得不信之用之？ 后之君臣，又有几人及得此？后之君臣，又何以及不得此？无他，藩镇也好，阉宦也好，虽害国蠹民莫大焉，然无害于皇帝之供养，无害于公卿之富贵！

不过五年，幼子夭折，长子暴卒，文宗郁郁而终，绝嗣无后，年仅三十二岁，死后久不得大敛，爱妃、嗣子、亲近内侍一一诛死，何其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