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黎泽七侍(1 / 2)
那叹息宛如来自荒烟蔓草深处的幽灵所发,用无尽的悲伤与怨恨,透击人心。
来者不善。
小杜扶上刀柄,站在慕容黎身前,大喝:“什么人挡小爷的路?滚出来。”
黑夜如一帘撕不开的幕幔,遮蔽着朦胧月色,沉沉地压在两人心头,森冷惊寒之气,几乎要将小杜整个人刺透。
一声清越的笛声,宛如夜色中一缕袅袅水气,从遥远的地方升腾而起,渐渐散开,无处不在。
谁家玉笛暗飞声。
笛声哀伤,夜色,宛如碎了一地。
叹息变成腔调,哀婉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何时归……”
生命破碎了,再也无法回头,也不过是阳光下的晨露,随时会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们死了,他却还要在这孤独的人世间偷生多久?
挽歌缥缈如风仿佛梦魇盘踞心头,令小杜心绪也跟着哀伤,心酸得不能再心酸。
用最好的刀,争名逐利,到最后,岂非还是一具渐渐腐败的尸体?
他不由得怅然:“公子,黑乎乎一片,是人是鬼在唱?怎令我有一种孤坟无处话凄凉的难受。”
怀中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这世上既没有神,也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慕容黎静静收拢内心惊寒,目光直视前方,冷冷道,“人生百年,终归虚无,死在沟壑田亩间不过是宿命。”
“宿命?”那声音伴着笛音悲泣,“你几番经历,最不配跟我谈宿命。”
“鬼蜮人间无再聚,扰攘红尘恨几层?何必执迷不悟。”
慕容黎冷然,长箫翻转入手,一声惊寒曲,破竹而出。
笛声沉稳起伏,低回婉转凄怆,裹挟着夜间冷露的呜咽,仿佛控制人心一起缓缓搏动。
箫声往夜空中长鸣一振,清越激昂,声动长天。
这一声,弄玉乘凤,仿佛暗夜九皋之上展翅的鹤鸣,仙音妙奏,寸心千里,一啼搅尽笛音数声轮回。
无论何种伤离别,都谱不尽慕容黎箫中千里平阔,浩渺森然之象。
西风烈,长空鹤鸣,笛声尽碎。
三千流水三千恨,一箫一人一片天。
悲泣停止,冷叹:“慕容公子竟能将修为融入曲中,压制我的笛声,令在下叹服。”
慕容黎持箫静立:“千曲荡平川,音尘绝。小二若想五音断外玄,还是应跟贵庄庄主多讨教曲谱,也不至于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箫锋几何,恋看朝朝暮暮,公子教训得是。”黑夜撕不透的天空,突然染照出一片赤雪般的霞雾来,布满整个山间,成为奇异的血色。
那个声音早已不再哀思悲泣,变得森冷如玄冰,“慕容公子因何绝了曲中孤悲萧瑟,这般肃杀滚滚,莫不是报与桃花一处开?”
“可惜呀可惜,一剑一仙名,再不能传千古照万世。公子可为伊人憾?”
声音一转而尖锐,宛如人心中奔涌的鲜血,割裂着慕容黎的伤。
“你说谁呢?挡你小爷的路,出来受死。”小杜挥手拂去方才那一抹心伤,被人干扰心神,不由得暴怒,手中的长刀妖异而出,十方刀气,斩向那团赤雪的霞雾。
霞雾漫天,斩成一团氤氲流转的伤,在两人周身渐散开来,
只见陌香尘一身血衣,头顶白玉冠,持笛立于土丘之上,他的身材极为纤瘦,高挑出奇,此时竟身披一袭硕大的鹤氅,鹤氅也同样长大,一直披垂到脚下。
他的身材和装扮可谓骇人,在这样的古村里,绝不会有居民如此装扮,又位于土丘之上,几乎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抬头仰视,甚至觉得他悬于空中,飘浮过来。
何况是夜间,山间冒出这么个鬼玩意,真能把人吓个激灵。
小杜一激灵,刀险些落地:“我操,吓死老子了。”
“你让我出来受死,我出来了,偏偏却吓得你死。”陌香尘诡异的面容展开笑容,“这个锅我可不背。”
“公子料事如神,这装神弄鬼比鬼吓人多了。”小杜横刀一指,面向陌香尘,“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擅拦本盟主的路,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识相的赶紧闪开。”
“盟主有令,莫敢不从。”陌香尘笑容消失,乌笛猝然抬起,“可是在下要与慕容公子叙旧,又怎能离开呢。”
若是公子的故交,得罪了人可不好。
小杜收敛戾气,转向慕容黎,将信将疑:“公子与此人熟识?”
“小心,笛中有针,他要杀人。”
看到陌香尘,就想到巽泽所受的折辱,慕容黎盛腾着无与伦比的怒气,但他深知陌香尘吸纳了仙人修为,与之硬拼无异于置自己万劫不复。
他只是凝视看着陌香尘,见陌香尘抬起乌笛,迅速抓住小杜,闪电般瞬移出去。
一蓬血针直射两人方才所在之地,尽数插入青苔中,没入足有寸余。
陌香尘见血针一击不中,瞳孔立刻收缩,惨白的面色渗出一丝残忍,身子如一阵飓风,向慕容黎袭了过来。
他绯红的衣物,红得宛如在鲜血中浸泡而成,也将要用慕容黎的血染至其上,让帝王之血低贱不堪。
慕容黎并不直面锋芒,拉住小杜,飘至青石台下。
陌香尘眸子微动,仿佛要与慕容黎好好玩这场弃命之舞。
突然,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半空传了下来:“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随之骤响的,是一串清脆的金铃声。
铜钟六只,依着来人迅速幻化的九种手势,轰天掣地从地面涌出,组成六甲秘阵,排位于六方。
钟鼓轰鸣,令陌香尘前袭的身形凝滞。
陌香尘凝聚修为驱除铜钟震耳之声,渗着残忍的冷笑,抬眼向天。
残月在破旧古老建筑后的参天巨树上,反照出铺天盖地的荒凉。
荒凉的屋檐上,寒风卷涌,一袭惨淡的白衣,卷涌翻飞。陌香尘一惊,几乎认为那是自己扮演的另一面人格。
因为,虽是白衣,却与他方才瘆人的装扮如出一辙,但绝与他毫不相干。
此人阴冷,冰寒,妖异,身上的白衣如雪幽冷,冷到孤独,冷到傲慢,冷到人间万物,几乎入了地狱。
仿佛是游走在深山古寺外的月下妖灵。
只以腰间金铃和六甲秘阵的铜钟摄人心魄。
残月冷照,来人冷道:“黎泽阁七侍,翎墨。”
他绝不多说一个字,他的任务是保护慕容黎,所以他爆出名字,代表他身处黎泽阁,携任务而来。
七个字是报告给慕容黎的。
慕容黎和小杜,已在青石台下消失。
玩弄的猎物,跑了?
陌香尘脸上慢慢升起了一层红气。
两人之间的空气倏然一紧。
杀气,自陌香尘身上炸开,像是无数利箭,向翎墨射去。
翎墨指尖九字真言咒变化无穷,腰间金铃骤响。
六甲铜钟,夺天地造化之功,猛地震动旋转起来。
慕容黎未敢耽搁,身化冷电,跃过一排排低矮的古屋,向东南的参天巨树奔去。
小杜刀出则妖,武功或许能排上榜单,但轻功绝对不行,为了紧跟慕容黎,四蹄迈开,已累得气喘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