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慈真大师(2 / 2)
唐翘知道他的心思,于是解释道:“大师这一生积德行善或许不记得了,那位医者受过您的恩惠,康复后便投身于医术一途,用了半生去寻这一纸药方,只为报答大师之恩情。”
“他可是大邕人?”慈真大师不遗余力地试探。
唐翘却道:“不是。”
他手指微紧,“可是北狄、南楚,或者……北燕人?”
她浅笑,“大师似乎心中已有猜测?”
慈真大师眸光微闪,抚摸着那封页,缓缓摇头,“罢了。”
他知晓唐翘是不可能告诉他的了,如此妄加猜测,未免不合适。
“只是姑娘,这药册中提到的针灸之法不知何解?”
慈真大师擅医,自然也擅针灸,只是针灸一术,并非记几个穴位便能行针了,此事对他而言太大了,药册中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他根本不敢轻易下手。
“大师不必着急,此药册所载,病者需以药浴温养三月后,方可进行首次针灸。”唐翘笑道:“待三月后,我会再来此处行针。”
慈真大师愣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你来行针?!”
“你一个小娃娃,手劲都不稳,如何能针扎?”他眉头深深蹙起,“这实在太荒谬了。”
医术这一行,宽泛而广博,所谓见多识广,医师是年岁越大,阅历越深,医术越好。
年岁小的,虽然不能完全否决其医术,可到底涉医不久,实在没有说服力得很。
如慈真大师这样的,也算是天赋异禀的了,可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尚且还在跟随师傅师兄上山采草药,连问诊都不能,更遑论行针了。
“不成不成,小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告诉我托你那人是谁?我亲去寻他。”
“我年岁尚小,大师有忧虑是应该的,但我既然受此托,自然也有十足的把握。您若不信,现下便可考究我。”
慈真大师踌躇了会子,颇感歉意道:“小姑娘,并非我不愿意信任你,实在此事涉及至亲,若无十全把握,我亦不敢下手行针。可否请姑娘当面先行针一回?”
她并未生怯,“那就劳烦您为我准备针具和偶皮。”
“你是说,要用我的针具?”慈真大师心下更多了几分忧虑。
为了顺手,医师向来都会自备针具,极少会使用旁人所备。
“大师也看出来,我这身份和年岁,着实不好随身带着针具。如此,便只能斗胆向您讨要了。”
看着眼前这个行事作风与常人明显不同的小姑娘,慈真大师说不担心是假的,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先试探试探她的深浅。
不一会儿,他就命人取来了针具,又置了清酒与焰台。
慈真大师所用的是一整套纯银针具,大到三寸小至半寸,针身光滑粗细有制。
唐翘伸出左手去挑针,慈真大师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拢在袖中,未曾露出来过。
他不免诧异,“小姑娘要用左手行针?”
说话间,唐翘已经取了几根不同规格粗细的银针置于清酒中浸洗,闻言她颇有些汗颜,“近日伤了右手,否则也不会这么晚才来见您。”
“伤了手?!”他狠狠蹙了眉。
一位医者,尤其是擅行针的,最金贵的可就是这双手了。
“您放心,无甚大碍,三月后必定好全,不会影响行针的。”她持了镊夹将银针从清酒中取出,在焰台火焰外围过了一下,又轻轻放在一旁冷却针身。
慈真大师见她这样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一瞧就是经验老道的,他皱起的眉头才算稍微舒缓了些,眸光忍不住往她右手边瞧。
因看不到伤势,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等她行针。
用来替代人体行针的偶皮乃是采用各类兽皮缝纫而成,无论肤感肤质都极为接近人体。
慈真大师见她下针下去,便屏息凝神在一旁,呼吸都轻了好些。
行针最讲究针法,无论进针、捻针、拨针还是提针,每一步都马虎不得,这不仅考究行针者的技巧手法,还考验耐心。
稍有行差错针,就可能铸成大错。
这也是他压根不敢叫她行针的原因。
可慈真大师认真看下来,心头却大为震撼。
她虽是用的左手,可手却很稳,行针时行云流畅,半点不马虎,缓疾得当又稳得住,还隐隐有股子叫他觉得十分熟悉的感觉。
可这模样,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孩子,分明是个行医多年的医师才有的式样!
等到她行针结束后,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知心头升起一阵久违的狂喜。
这女娃娃!这女娃娃,实在是行医的一把好手!
唐翘这厢已经取了针,一边再次浸酒过焰火做着收尾工序,一边道:
“左手不及右手稳健,不过大师放心,三月后必定养好了右手,不会失误的。”
“丫头,你师承何人?”
慈真大师目光看着那兽皮上极细几乎不能为人发觉的针眼,再看向唐翘时,眼里迸发出阵阵惊喜。
唐翘想了想,只道:“家中外祖父是医者。”
她最初学医也是看着外祖父母给的手册自学,再后来才是正经跟了那位学的医。
不过,说是医术,在救人这方面,她更像是个门外汉。
慈真大师听了连连颔首,“原来是家学渊源啊。想来老大人定也是位奇才。”
“大师谬赞,我不过拙技罢了。”在慈真大师面前,她真心不觉得自己的医术有何值得自傲的,她所得,不过是因为自己比旁人先知道这份药方存在,又碰巧被传授过这其中行针之法罢了。
见她这样进退得宜,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慈真大师当真是心中喜欢得紧。
“你这手艺,可远超好些行医数年的老医师啊。”若非因为年岁和左手的原因,他相信她的针会更稳许多,“方才老朽多有得罪,我赠你一套针具可好?权当赔罪了。”
“大师言重了,”唐翘莞尔,桃花眼灵动得紧,“不过您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就厚颜收下了。”
“本该如此。”他很喜欢她这份率真,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复又邀她坐下来,郑重问道:“丫头,你的条件是什么?”
那份药方虽据说是有人特地要给他的,可药方在她手里,她若嫌麻烦不想给,或是想私自吞了,也没人知晓。
可她偏偏坦坦荡荡地给了,又还要亲自来行针。
便是这份情,他也得深深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