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谋杀 E12.(1 / 2)
从看到等候的马车的那一刻起,黎渐川就已经踩进了一个早就画好的圈内。
如果暂时舍不了李新棠这个身份,不打算以过于显眼的姿态跳出圈去,显露身形,承担此时破局的未知后果,那就只能在这个圈里继续走下去,寻找一个更为稳妥的时机。
而且,想杀轮换来的玩家,方法有太多,完全没必要再扯进来一个李家族老,这位李家族老应当不是玩家,没有玩家立场,不一定能帮上四号。
但四号仍主动或被迫地选择了这样做,其中必然有更深一层的蹊跷在。
黎渐川压低了眉头,挂着散漫的笑意,从容上了马车,和宁准并肩坐下。
“怎么说?”
黎渐川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一半借刀杀人,一半是想利用你,完成什么或获取什么。”宁准扬眉,同样无声道。
“赶快着点,莫要再晚了时辰!”
管家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紧赶慢赶地催着。
丫鬟晓晴爬进车厢内,福了福身,规矩地跪坐在毯子上,开始倒腾冰盆与凉茶。
又有一名小厮跳到车辕上,和车夫挤在一起坐着,随行伺候。
黎渐川和宁准自然而然地停下了交流,开始看似闲聊,实则借彼此间的话语从晓晴口中套这位二太老爷的消息。
但此举收效甚微。
晓晴虽一直在李家别庄伺候,消息也灵通,可却也是对李二太爷知之甚少。
唯一能知晓的,就是这位李二太爷不仅是李家目前还活着的辈分最高的族人,还是镇上那座洋人建的基督教堂的神父,日常总是一副西洋人打扮,西装革履,礼帽手杖,脖子上挂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时刻不曾离身。
他离群索居,并不住在镇上,而是在小定山山脚下修了座小院,勉强和蓬莱观算邻居,但比起待在家中,他更喜欢待在教堂。若有事寻他,去家中不一定能找见,去教堂却极可能遇到。
除此之外,晓晴口中这位李二太爷,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爱好,那就是钓鱼。
这钓鱼可不是在宅子里开辟一方池塘,撑杆放饵,随意钓钓,修身养性来的,而是实打实地乘船海钓。
“海钓?”
黎渐川早已知晓般,未表露出好奇探究之色,而是聊累了似的,阖目假寐起来,只剩宁准倚靠车厢,摇着扇子,眉目端谨中压着一派风流意蕴,颇感兴趣地瞧着晓晴,低声问道。
“朋来镇的码头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他道:“昨日我从县城来,特意打南头的海边转了圈,除了一处破旧船坞,未曾看见别的船只,李老先生海钓,又是怎么出的海?”
晓晴小心地看了眼似是熟睡的黎渐川,轻声道:“少爷还未来得及和您说过吧?”
“朋来镇的码头虽然荒废了,但要用自然还是能用的,别庄这边就奉二太老爷的命去修葺过好多次呢。二太老爷要出海去钓鱼,当然是有船的,奴婢也只见过一次,是艘极威风的大船,全身都黑漆漆的,挂着血红的帆,比不得县城那边的客轮,但也不是寻常小渔船可比的。”
“这船平日都被二太老爷收起来,海边起大雾的时候才会放出来,停去码头,或出海钓鱼,镇上的老百姓也都没见过几回。”
宁准露出不加掩饰的疑惑:“收起来?如你所说,那是一艘大船,要怎么收起来?莫不是要拖上岸来,藏进宅子里?”
晓晴摇头笑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没见过,只是听别人说的,二太老爷就那么一下,伸出手抓抓叠叠,便把船收起来了,总之应当是有法子的。二太老爷可是神父,能得到神的恩赐,又有什么不会的?”
她的话音里不见一丝奇怪或诧异,像是这种事已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而她提起神,也是显而易见的亲近敬畏,透着怪异的熟悉感。
宁准挑眉:“你也信神?”
“信呀。”
晓晴理所当然道:“朋来镇的人少有不信神的,若没有永生之神,就没有我们朋来镇在。除了那些疯子和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徒,还有蓬莱观的道长们,哪有人会不信神呢。”
说着,她望着宁准的眼神微微一变,露出刹那的空洞与幽凉:“赵少爷,难道您不信吗?”
黎渐川眼皮跳动,听着这话古怪。
但不等他睁开双眼打断,或是宁准开口回答,外面就传来了车夫的喊声:“三少,教堂到了!”
吁一声长音,马蹄踏步,颠簸的马车随之停下。
车帘被小厮挑开,方才的话头自然是接不上了,晓晴恍惚木讷的神色也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她堆起笑容,麻利地跳下车,迎车内的两位少爷出去。
黎渐川抬起眼皮,看了宁准一眼,深感默契的队友或搭档的重要性,今天如果没有宁准,很多消息他要再多花许多功夫才能套出来。
永生,这个词语出现在朋来镇的频率,似乎不低。
而且一个基督教堂,信仰的不是上帝,竟然是一个所谓的永生之神,未免太过古怪。
黎渐川琢磨着,同宁准一块起身下了车。
下车时,宁准的脚步忽然晃了晃。
黎渐川反应极快地伸手扶住他,略偏头,就见宁准面色微带苍白虚弱,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许是天气太过潮闷了,有些不大舒服,劳烦昭华兄扶我一扶了。”
黎渐川知道宁准是在装病,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装病,于是便顺势应下,拒了小厮的帮扶,扶着人,脚下朝教堂走去。
这座坐落在朋来镇最南头的海边教堂占地是相当广阔的,但这片土地的大部分面积为姹紫嫣红的花园和绿地所有,真正的教堂所占并不算大,很符合一个小镇教堂的规模。
暗色,尖顶,哥特式的建筑风格。
此处乍一看,是和整个朋来镇都格格不入的风格。
但相隔不远的北面便是李家别庄和主街,南面则靠海,紧邻码头和旧船坞,看似游离在外,实则却与小镇密不可分。
今日晴空万里,海面上远远的有一些雾,令海平线稍显模糊,雾中大约是海市蜃楼,隐隐有一座建筑的虚幻轮廓。从雾中穿梭而来的海鸥栖落于教堂的顶端,身姿矫健,精神昂扬,被钟声惊起时,羽翅掠过彩色玻璃,牵来了一片咸腥的海风。
黎渐川穿过花园间的小径,来到了小教堂前。
教堂门半掩着,里面只零星地坐了三两个人,又有两名洋人牧师穿梭在座椅间,打扫着教堂的地面,一切安静而又祥和。
黎渐川扶着宁准的肩膀走进去,左右看了眼,正要叫来牧师询问,却见坐在最前排的一个老人突然站了起来,提着手杖回过身,双眼暗藏精光,直直地看了过来。
“是新棠来了吗?”
黎渐川状似不经意地侧了侧身,目光扫过丫鬟晓晴的反应,心中确定,面上也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掩藏在玩世不恭下的规矩笑容来:“是我,二太爷。”
“今天倒没迟。”
老人哼了声,显然是对李新棠平素的不守时相当不满。
他从一排排的桌椅间走出来,高大的身躯佝偻着,满头花白,皮肤松弛,从颈侧到脸颊印着几块非常明显的老年斑,嘴唇内扣,牙齿应当也是掉了不少,可见年纪着实不小。
但他精神头儿不错,眼神清明,步伐也利索,又不太像七十高龄的人。
走到近前,黎渐川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戴的那根十字架项链,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这项链上的十字架竟和王曼晴床头的一模一样。
“这位小友是你朋友?”
李二太爷扫了眼朝他行礼的丫鬟小厮,又着重盯了盯黎渐川的脸色和暴露在外的手掌与脖颈,这才将目光落在半靠着黎渐川的宁准身上,语气略微缓和地发问道。
黎渐川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辞介绍了宁准,宁准也露出一个虚弱有礼的笑:“晚辈见过李老先生。”
李二太爷蹙了蹙眉:“既然身体不适,便不要强撑,让新棠陪你去回春堂看看,钓鱼不钓鱼的不急在一时。”
宁准笑着摇了摇头:“谢老先生关心,不妨事,只是马车坐得太闷,有些难受,现下吹了吹海风,已舒畅不少。”
黎渐川暗自挑眉,他本以为宁准是打算借势破局,拒绝钓鱼,同他前去回春堂,这虽时机不好,有点刻意,但也不失为一个脱离未知危险的办法。不过看样子宁准并不打算这么做。
此外,李二太爷的行为举止都没有表露出明显的针对,似乎并没有什么陷阱特意等待。
“那就好。”
李二太爷点点头,扣上圆礼帽,边引着众人往外走,边道:“今天天儿不错,正适合出海钓鱼去。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惯来是坐不住的,昨日让你多陪我钓一会儿,你小子就像有人逼你上断头台似的,死活不乐意,还神神叨叨的,一会儿说是自己会被鬼上身,一会儿说是要到蓬莱观去。”
穿过花园,李二太爷侧头,眼神凌厉地瞪了黎渐川一眼:“不要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能不知道我们李家和蓬莱观是什么关系?”
“还独自上蓬莱观,我看你是去找死!”
“整日说话都是成心气我。”
黎渐川眼皮跳了跳,扫了宁准一眼,颇有几分混不吝地朝李二太爷笑道:“您大人有大量,怎同我一般见识。”
宁准适时插言道:“李老先生,您说的昭华兄鬼上身是什么道理?我昨日未到朋来镇,但今日瞧着昭华兄,和从前一般无二,还更像个正经人了些,怎么就有鬼上身一说?”
李二太爷似乎没打算要隐瞒什么,直接道:“这你得问这臭小子,脑子里一天天究竟寻思什么。”
“昨日鱼钓得不痛快,恍恍惚惚的,临走却又跟我说今天还要再钓,还说今天他要是没来,就是被鬼上了身,出事了,定要我亲自去找他,带他到教堂驱鬼,便是来了,最好也进一趟教堂,不然心里不安生。”
“别人我不知道,身边人是人是鬼我还能老糊涂了,分不清不成?”
迎着海风,李二太爷压住帽子,随意道:“若这小子真被游魂上了身,方才一进教堂就得露了馅,眼瞅着镇上又出了凶案,开始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闻言,黎渐川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落在宁准肩臂上的手,恍然明白宁准让他搀扶的缘由了。
毕竟,按黑皮笔记本的说法,他们这些玩家全部都是游魂,如果教堂当真有什么特异,只怕针对的就是他们。
来或不来,果然都有陷阱等着。
而且对镇上的凶案,李新棠和李家都本该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似乎又与所谓的游魂上身和蓬莱观有关。
宁准演足了留洋归来的好奇外来者:“李老先生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这世上当真有鬼神游魂之流,这教堂或那蓬莱观,还可将其驱除?”
“不错。”
李二太爷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目光淡淡扫了宁准一眼:“你们外头的人不信这些很正常,无神论嘛,我也听说过。但朋来镇的人大多是必须要信的,若是不信,那便也没有这朋来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