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鲲鹏附骥,抟扶摇而万里(2 / 2)
“其实听得教主往日教化。说那中土生人,和众妖一样,也是天地生灵。常言道,人乃万物之灵;若细究起来,人也是妖灵一员,只不过最厉害罢了。再说了——”
说到此处这位神鹰之王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我们也知道教主和魔族小宫主交好;而我们妖族和魔族向来并称于世,合称‘妖魔’。妖魔两家势均力敌,但这几百年来,魔族势力日隆,渐有吞并我族之心。其实我等都希望,教主当了妖王之后。顺势再把那小魔主娶了,这妖魔之争,恐怕就不知道谁胜谁负了……”
看起来这妖族之人甚是坦率,这等只会私底下筹谋的计策,这时也坦然说出来。只不过虽然他们坦然,但醒言却只觉得,不知是不是错觉,突然感觉身侧传来一阵莫名的寒意——寒意暗袭之下,饶是他往日遇敌智勇双全,这时也禁不住脸色数变,神情尴尬。
这时候,那殷铁崖身旁的千年虎灵坤象,见教主神色古怪,看样子还想推辞,便悲愤说道:
“张教主,我教此去南海,实在是九死一生;虽然已调集天下妖族水属猛士,调来漠北辟水苍狼,西荒碧眼昆鸡,还有各地望月犀精,合成骑军一齐冲击南海龙域——只是即便如此,恐怕这回誓师讨伐,最后大多数教众也是葬身异域。难道教主真忍心看着他们在魂抛异乡之前,还不能亲眼见到自己族中,推选出一位众人服膺的王上?”
“……”
被他们这么一说,醒言也一时默然。稍停一阵,又想了想,他便似想起什么,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也可以在你们中间选出一位啊!”
听得这话,殷铁崖立即应声回答:
“恕属下冒犯,教主此言差矣。所谓‘天无二日’,我等妖灵一族本来就奉您为主,以怎能另外选出一位妖王?再说了,要是我妖族能有位大家都服气的王者,也不至于直到今天妖王之位都空悬如故,听任外族欺凌了!”
白虎兽王这时也赶紧附和:
“教主不必迟疑了!虽然您才高寿十九,但我族中妖巫已经卜算过,教主您前途无量,定能给我族带来天大的福运!”
“这……”
瞅瞅眼前架势,正是势成骑虎,似乎已经由不得他不答应。这样情形下,毫无思想准备的少年,回头望了望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一眼,想向他们求助——谁知回头一看,却见身后这几位上清道长,不知出于何故,除了那位清溟道长脸色颇有不愉,其他几位,几乎全都在朝他颔首微笑;那言下之意,正是不言而喻!
“好!”
见自己门中长辈大多都不反对,少年骨子里那股狠劲儿发作,心说:
“反正这回已不明不白当了一个教主,那就再当一个妖王又如何?这些异类妖怪,倒比传罗县中那些同类更讲情意!此去南海,本就赴死,我又何必这样瞻前顾后?这妖王,我当了就当了!”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着眼前这两位虎灵鹰怪,醒言一股子少年心性上来,当即不管不顾,决然说道:
“好!自今日起。我张醒言就当这个妖灵之王!”
“轰”
话音刚落,这罗浮山以南的整个旷野平原上。忽然如同海啸山崩一样,飞禽欢鸣,走兽嚎啸。一股独特的欢呼声如狂飙般蜂涌而起;这一刻,天上的猛禽张开钢钩一样的锐喙,地上的野兽露出山洞般的血盆大口,旷野中所有的生灵,都在狂野的呼叫着同一个声音:
“王!王!王!”
这个奇妙地字眼,兽灵军团中那些未晓人言的精怪,开始时跟着身边修炼更久地前辈小声的学舌,不多久便越叫越响。和伙伴们的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而这时。兽群中那些兴奋无比的昆鸡狼骑,水兕青牛,已从大群中分出,奋爪扬蹄,围绕着庞大的妖群环转奔跑起来;疾奔之时,蹄声隆隆,有如庆贺的爆竹锣鼓。
这一刻,这样壮阔恢弘的欢呼嚎叫,已顺风传出百里。清晰的传到那些早已避得远远的猎户村民耳里,直让人心神战栗,摇摇欲倒。
当然,这样冲天盖地、弥漫州县的妖氛怪气,并没人敢来探视究竟。最近这附近州县的民众,听得罗浮山中七月飞雪。虽然听说是南海龙王降下天谴,但其中有没有其他内情,他们也并不知晓。现在又见到这样神神鬼鬼之事,他们这些小民自然不敢胡说妄言。
而这一日,八荒震动、天下妖王诞生之事,南海郡那些州史县志中,却连一句“野有妖氛”都不敢提。看来,官修正史,大抵如此。
再说这罗浮荒野,不知是否感应到妖王出世,原本便有些阴沉的天空,忽然间风云突变,雷电大作,顷刻便已是暴雨倾盆。只不过,虽然大雨瓢泼,却丝毫不影响那些妖怪精灵庆祝的心情。各执简陋兵械地兽灵,全都在大雨中昂首向天斧矛挥举,口中“荷荷”作声。雨云中那些翱翔的禽怪,则不顾大雨冲袭,全都翔集在醒言的头顶上空,为他遮风蔽雨。
见到这样情景,刚刚锐身担任妖王的少年,心中十分感动,当即感慨谢道:
“多谢诸位盛情,今日我虽顶此名号,也只为族中做事而已,和大家并无什么尊卑之别。现在只有一事,可惜这样吉时,我没有美酒犒劳大家……”
正遗憾说时,却突然听到从远处云中传来一个宏大的声音:
“谁说没有美酒犒劳?”
忽听天上传来这样震天动地的巨语,妖兽欢呼之声渐渐平息;环绕四周的狂奔妖骑,也渐渐缓下来,直至慢慢驻足。所有的妖兽禽精,都仿佛感觉出一比压迫的气息渐渐临近,便全都目露警惕神色,攥紧手中兵戈,望向西南的天空。
而这时候,一阵急雨洒过,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便渐渐停止。
正当旷野中气氛凝重之时,高台上那个娇娜女孩儿突然欢呼一声:
“是爷爷来了!”
话音刚落,姣丽华贵的龙女已然飘身而起,雪青色的裙带绕身螺旋飞舞,朝天空冉冉升去;飘举之时,灵漪儿浑身瑞气纷华,在黯淡的云天背景下犹如一朵白亮的云彩,向西南从容飞去。
直到这时,感应到那股神圣而威严的气息,所有在场的兽精禽灵才知道,原来教主属意的那位灵漪姑娘,竟也是位灵力充沛的仙灵神女。当她飘飞到高天禽阵的附近,那些冷峻不驯的雕隼,也一个个不自觉的朝旁边让出云路。
闲言略去,过不多久,在众人翘首仰望中,那神丽女子便和一位云袍金甲的神人,从云端降下,重新回到教主妖王的身边。
“云中君!”
见到灵漪同来之人,醒言脱口叫出他的名号。原来这位一身戎装正乐呵呵看他的神灵,正是往日那位和蔼可亲的四渎龙王云中君。
此时此地意外重逢,灵漪口中失踪已久的四渎老龙神。对着这位忘年交大笑道:
“哈哈!贤孙婿今日荣膺妖王,我这丈人老朋友,自然也要来助酒道贺了。来奉上美酒千坛!”
话音未落。一声雷响。那些正注目台上的兽人禽怪,每个眼前都凭空出现一只褐色陶坛;等他们慌忙抱入怀中,拍开封皮,顿时便闻得酒香四溢,弥漫四周。见有美酒在前,这些大多来自苦寒之地的异类精灵,顿时欢呼雷动,赶忙将香醇的美酒倒入口中。
见美酒颁下。一众俱欢,醒言也甚是感激,便抱拳跟老龙君谢道:
“多谢龙君赠酒,醒言感激——”
“不尽”二字还未说出。他忽然回想起龙君刚才的话,顿时吓了一跳,惊疑不定:
“龙君,您刚才说……贤、贤孙婿?!”
“当然!”
看到少年满脸通红,老龙君哈哈大笑,说道:
“醒言啊,前些天你拐跑我孙女,又偷着和她私定终身。胆子倒不小。怎么这时候,却跟我老龙装糊涂?”
“……”
醒言闻言只觉脸上发烧,无语片刻后才恢复了正常,按着往常地习惯跟老龙君答道:
“呵~龙君说笑了。其实不是我拐跑你孙女,而是你孙女自己来找……”
半带玩笑的话语刚说到这儿。张教主敏锐的灵觉就捕捉到一丝羞恼的怒意,顾虑之下,只好乖乖闭口不言。此时再看那龙女,早已是红霞扑面,娇羞不堪;要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依着往日性子,她早就要暂时放过少年,而去揪爷爷胡子!
闹得这一时,醒言那些新属众酒水也大都喝完。环顾四方一圈,醒言忽问四渎龙王:
“老……老龙君,不知还有酒否?”
“有!”
见少年环顾一周,云中君已知他心意,便伸手一探,望空抓出一物,状若葫芦,递与醒言,说道:
“此乃异域神瓠,名‘昆仑之觞’,可接河源之水自酿美酒,倾千杯而不空。”
“多谢神君!”
接过神物昆仑觞,醒言足下生云,飞空而起,手执神瓠,运起法力,将瓠中美酒化作千万道水线,朝地上精怪手中的空坛中倒去;在他们上空盘桓一周,又纵起神剑,闪电般飞腾到高天禽阵之上,手中神觞倾洒,如同缓缓下起一场酒雨。那些鹰隼禽灵见了,急忙翻身宛转飞翔,将飞洒的酒水吮入喙中,一时间,整个旷野中酒香流溢。这些妖灵得到新王亲斟的美酒,顿时又是群起欢腾,啸声如潮。
等众兽欢呼声略微平息,那一身云气缭绕的四渎龙君,朝四下妖灵穆然说道:
“诸位玄灵教友,妖族精灵,老夫四渎龙君,今日特来恭贺贵族新任首领。”
龙君此言一出,四野肃然。对于这些妖灵来说,四渎龙君乃是强大的神灵存在;无论它们如何桀骜不驯,对于这位掌管内陆水系的神龙来说,还是充满了敬畏之心。现在听他开口,顿时个个噤声敛蹄,竖耳倾听。只听云中君带着龙吟说道:
“贵族新王,老夫深交已久;其为人不必多说,本座在此只说一句:我四渎老龙,也算历经沧海桑田;你等妖灵奉此子为王,恐怕是你们中土妖族,自上古那场神魔大战以来,作出的一次最正确的选择!”
“……”
虽然老龙王这话说得玄之又玄,但包括坤象、殷铁崖在内地一众妖族,听得此言尽皆惊喜交集。
只听四渎龙君继续说道:
“正因如此,今日我四渎龙族便顺道前来拜贺,奉上我族龙王宝库中的四灵神装,为妖王新任之礼!”
说罢龙君一挥手,顿时有四位金甲神人从云开日出之处飞来,手中各捧一件瑞华纷绕之物,奔到醒言跟前,双手恭敬呈上。当他们到来之时,这妖族急就而成的简陋木台上,就好象突然落下一朵绚烂璀丽的云霞,满地里霓光灿烂,瑞气纷华!
且不提醒言如何当场穿上这件如意宝物,再说灵漪;见爷爷给爱郎送上这件神装,欣喜之余,她也有些小小嗔意,便偷偷跟老龙君埋怨:
“爷爷偏心!小时候漪儿去宝库中玩,这套神装连碰都不肯让我碰!今日却拿来大方送人!”
原来四渎龙王送上的这宝物,龙女灵漪儿印象非常深刻,知道这套爷爷不知从哪儿开来的四灵神装,分为四件:
“朱雀彤灵冠”,“青龙皓灵甲”,“玄武霄灵帔”,“白虎镇灵靴”。
这四件护身甲胄,乃是自家宝库中珍藏的宝物;往日地去宝库中玩耍时,其他宝库宝物神器可以随便拿来玩,就这几件四灵神装,爷爷偏偏用可恶的法阵护住,害得她连碰都不能碰!
不过,虽然往日未免头疼,这次见宝贝孙女发难,老龙君却不慌不忙,一脸慈祥笑容,从容回答:
“乖孙女哇,你可曾见哪家长辈,肯把自己女儿孙女将来地嫁妆,早早让她们随便乱动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