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令营(二)(2 / 2)
运气还不错,出来的这几天都是晴天,今天我们要看的是白果树瀑布,离大本营不远。景区里是紧贴着山的石板路,一米来宽,沿着石板路往里走进山林腹地,随手便能触到山壁湿滑的青苔,抬眼便能看到石缝里倔强生长的蕨类,就如同随时打算与这山里的精灵来一场亲密接触般,身心都是轻盈的。路途中有三座铁索桥,最后一座最大,约一百多米长,一米多宽,晃晃悠悠,仿佛挂在山间的长藤。现在不是丰水季,桥下的水流不大,间或突兀着嶙峋的怪石,身后时不时传来女生的尖叫声和嬉闹声。我不恐高,也不怕吊桥,心里微微鄙视了下胆小的女生,继续向前。
走没多久,便看到个大瀑布,约四十多米宽,一百多米长,中间被分成三段,宛若一匹白色缎子被扯成了几绺。水汽迎面扑来,湿润了脸颊,击打在石头上的水花飞溅,一片晶莹剔透。乘大伙儿不注意,我爬过阻挡在面前的怪石,向瀑布靠近,向禁区靠近。仿佛受到了某种灵魂的召唤,忘我地投入,想更多地拥抱这水,这雾,这无可束缚的自由。
“那是谁?!快回来!”一声大吼,我被叫回到安全地。这时才意识到瀑布旁有一叫“烟雨亭”的小亭子,这亭的名字似乎与我也有些缘分。亭子里的石桌椅都被水汽打湿,果然一副烟雨蒙蒙的意向。仙女瀑在更里面,需乘船才能进入,它没有白果树的气势,但有种独特的婉约美,如一丝白绫,顺山而铺,到山脚汇成墨绿化不开的深潭,涓流汩汩而出的是不愿被深锁的一丝灵动。
回程的路上,我拣了些形状奇特的叶子夹入日记本中,但我不掐花。花是美的,长在这深山中的野花更美,让这淡蓝或浅紫的生命去妆点这美丽的大山吧,为何要据为己有呢?而山的绿是那么丰富,我就自私地留一点绿吧。
由于各种原因,原计划中的山林烧烤改成了回家的车上一人发两串羊肉串。路上有晕车的老师和同学换到前面去坐,又有人要打牌,位子换来换去,陶然坐到了我旁边。挨着他的胳膊觉得有些烫,问他是不是发烧了,他说有些晕车,我把窗边的位子换给他坐。几个小时车程后,汽车开回学校,旅行团自行解散,各自回家。陶然让我陪他走走,看他消沉的样子,我担心他会出事,便答应了。一路上,他说了很多,关于班上的人和事,关于他家里的各种烦恼,关于他过去和现在的学习,关于他的一些流言蜚语。他说的我都选择相信,即使有几个女生跟我说他如何阴沉,如何不好,我都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敏感,有些内向,有些消极。如果可能,我想改变他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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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小鹏经历过的“女人间的是非”,我也一样跑不掉。看到为吃不吃零食而闹别扭,我简直笑死了。想吃、有钱买就吃,不想吃或没钱买就不吃,有什么可争执的。就像现在的奢侈品消费,有钱人买得起,几万的衣服、包包对他们来说就像几百块对普通人一样,有消费能力就消费。没钱的人想买,愿意为了几万的品牌溢价勒紧裤腰带吃几个月的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让他挨着好好吃土就好了,旁人有什么必要激动得跳脚高喊:“超出支付能力的奢侈品消费是不理性的!”每个成年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默默地吃土,你有什么立场去批评别人?除非他跳出来说:“吃土好苦啊!土好难吃啊!”你就丢给他一个字——“该!”
曾经,在勤俭至极的父母多年潜移默化的教育下,我被成功洗脑,认为一切追求享乐的行为都是可耻的,辛劳和吃苦才是光荣的。父母认为爱打扮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是不正经的、把自己的优点和成绩挂在嘴边的人是自大浮夸的、爱吃零食的孩子是不乖的。我在继承他们观念的同时把这些观念也推向了极致:吃零食不仅仅是吃的事,它被上升到道德层面,用于衡量一个人的品质。除了吃零食,一切消费习惯和行为习惯都被上升到评判个人品质的层面。可几十年后的我却变得爱吃零食了,不知道这算不算“物极必反”。如今,人均收入比几十年前已大幅提高,鼓励和刺激消费也成了拉动内需、促进经济的一件好事,还有谁会说“消费是可耻的”呢?处于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生阶段、不同的社会层级,对一件事往往有截然相反的看法,而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事情非黑即白。
在中学严禁谈恋爱的大环境下,很多女生为自证清白、矫枉过正,在男女生间建起了阻碍交流的“高墙”,和同班男生合影也自然成了禁忌。生活中,中学、大学官方禁止谈恋爱,听话的孩子们二十多岁毕业后,面临就业和结婚的双重压力。就业有十几年的学习和工作实习打基础尚且困难重重,而婚姻在什么时候给过我们感情培养和学习的窗口期?于是,有了大量剩男剩女和离婚率升高的双重社会现象。“越禁止,就越有吸引力!”禁止无法阻拦不听话的孩子们暗地里偷偷摸摸早恋,反而加强了他们叛逆、“偷尝禁果”的意愿。没有正规渠道对两性健康知识正确的引导和经济支持,不少人为了筹钱走上歧路,或偷或抢,或裸贷,或背着父母到黑心医院堕胎等等,“禁止”把年轻人越推越远。
现在的我看来,“听话”也并不是什么褒义词。以前,夸一个孩子,最常用到的词就是“乖”、“听话”。可仔细想想,乖和听话的本质其实是“顺从”、是阉割了独立思想的傀儡。在战争年代,听话的人缺乏反抗精神,在和平年代,听话的人缺少破局的创新精神。老师和家长夸赞听话的孩子,是为了便于管理。就像现在大多数传统企业招聘中,听话的庸人和桀骜的天才,企业大概率会选前者。前者大概率缺少些创造力,不适合创新型的岗位,但能较快地融入大组织。对于传统企业、大组织企业而言,听话、融洽地参与团队协作发挥的作用往往比突出的个人能力发挥的作用要大得多。但往后几十年,随着AI人工智能的发展,传统行业中常规机械性工作会被优先替代,而新新行业会挤占传统行业的市场占有率,有创新能力的人才是更具竞争实力和不可替代的。当父母的还要再用“听话”去教育孩子成为易被替代的“机器”吗?
至于陶然,孩子,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一个消极落寞的人?别人凭什么因你而改变?即使真的有所改变,你又有什么把握让改变向着对各自都好的方向发展呢?
不知当年哪来的自信和勇气,认为自己有能量去感染一个不开心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毫无依据地全盘相信他所说的话,就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拯救他的不开心。也许是因为年轻吧,简单地认为真诚和爱能影响和解决一切问题。年轻,也正因为简单才显得美好和可贵的吧!只是,在那样的大环境里,我无法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带动他。理智告诉我,推开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能让彼此的关系安全而持续。于是,约束自己的情感和行为成了每日的修行,就像以往用意念控制自己对物质的欲望一样,用理智努力让自己活成一部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