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情非得已(1 / 2)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袁叶离发现枝凉话少了很多。
船上日子比较无聊,她寻不到旁的人来说话,在摇摇晃晃的船里,也委实兴不起什么兴致来写字画画。她的琴已经丢了,无论是哪一把都没有带出来。袁叶离甚少离开屋子,少数能说上话的人就是枝凉。
那些观察力特别强的人,往往并不是真的有多聪明。而是他们特别细心;换句话说,即使是个蠢笨之人,在每日都只能面对着一盏灯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将注意力摆在那盏灯上,这样自然能看出旁人看不到的细节了。
枝凉本来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尽管话并不多。袁叶离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一段时间下来也知道她没什么事做,每日的事情就是与她聊天。袁叶离不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她。
但是近日来,她的话忽然少了——不,或许说,她面对她时候总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不大的屋子分成了两边,没有门的一边是床与梳妆台,而门前的位置就是饭桌。小小的空间被利用得淋漓尽致,连墙上都钉了置物架,一篮子的换洗衣物摆在那里。船里的空间真的不如岸上多,至少袁叶离从没在岸上看见过哪一个屋子,会在墙上摆东西,竭尽所能把空间塞满。
大多数人,在进船的第一刻会觉得好窄。那是因为墙太矮,屋梁压得太低,仿佛举起手就能碰到房梁,在这样的屋子里,寻常人呆久了都会有种抬不起头来的错觉。
袁叶离住在岸上,岸上绝大部分的房子,都只有一层,高门大户更是将门墙建得高高,人永远不可能觉得被屋梁压住。屋子高了,进的光就多,那样自然就显得开阔了。
建造一间屋子是要花钱的,穷人家的墙多半都矮
,因为将墙堆高要花费更多的材料请更好的工匠,也就是花更多的钱。所以高门大户一词不是空穴来风,不是人人都请得起工匠,花得起钱将屋子砌高,就好像如果不是闲钱实在多得没处花,没人会将心思花在一条好看的门槛上一样。
寻常人家挤一挤,也许也花得起那个钱,但他们就是不会将心思放在那个上。
“你到这船上来,有多少年了?”袁叶离放下筷子,问了一声。
枝凉不需思索,就缓缓道:“枝凉十三岁,在这船上住了十三年。”
袁叶离点头,“可有想过到岸上去?”
枝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慌,随后摇摇头,笑了起来,依稀甜美的样子:“怎么会,姑娘说笑了。”看来是有不少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几乎不需要多想。对于船上人而言,岸上的一切几乎都让人觉得陌生。
但这点不能说得太直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宽容豁达到能够理解、接受,旁人与自己之间的不同。
“我不是在为难你,”袁叶离低低一笑,笑起来的样子温婉:“我只是很好奇,一个住在船上许久的人,想必与我们是不同的。”
她的确只是在好奇,在这船上她能关注的事情并不多。
枝凉想了一想,“不同自然是有的。”
她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会往上,大多数人回忆的时候都会如同她一般,只是很少有人做得像她这样明显。她稚嫩的五官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动作举止却又沉静得不像个孩子。她的眼睛依旧是天真多情的,然而做事行走时候却又沉静如同成年人。
很矛盾的一个女孩子。
袁叶离挑眉,“哦?”
“比如……”
枝凉一个个数起来:“岸上的太阳很刺眼,他们卖的东西也都很漂亮,
而且有很多好吃的。”
袁叶离点头,“刺眼?”
枝凉认真地解释:“我每次到岸上去,都觉得阳光太刺眼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肩膀,“……我就像一条躲在水底的鱼一样。”
这是一个比喻,但袁叶离的视线落在枝凉身上,却觉得这太对了。她的身板单薄瘦弱,睡觉的时候恐怕会被骨头和床板膈得慌,就像一尾小鱼儿,在海底的各种角落躲来躲去。船和水只隔了一层船板,仿佛把手贴在船板上,都会觉得冰冷。
这就是每艘船的本质,无论画舫多么精美,长明灯多么温暖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它与水同行,和鱼儿相类。
在岸上看,海水是美好的,因为他们在水面,看到阳光打在水上,焕发出好看的光芒;但他们很难想象,在碰触不到阳光的漆黑水底,到底是怎么样的黑暗。
大多数人觉得一样东西好,仅仅因为他们不够了解它。
“所以你不想去?”
无论这话多么周折,都只能表达出一个意思。女子的话问得很是直接,但对于枝凉而言,显然这是她比较喜欢的说话方式。
当一个人每日都在与生活琐事打转的时候,你不能要求她说话婉转,因为他们没有那个鬼时间去琢磨话里的意思,简单直接才是他们的习惯。枝凉点头,她并没有故意去思考琢磨每一句话的意思,所以听起来真挚动人:“鱼儿偶尔也会看看阳光,但没有一条鱼会愿意到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