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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已入初秋的天气,夜晚也带上寒意。
桌上一豆油灯终于撑不住没日没夜的燃,也是忘了屋中人的忙碌心忧,竟忘了给它添上灯油,噗的抖了一下,熄灭了。
这下屋子里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不眠不休的照顾昏倒的那个人终于睡着的有琴徵没有发觉,床上的人似乎因为光线的突然变化而醒来。
见她靠在床头睡着,先是一怔,随后屏住了呼吸。
没有动作,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之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起手如电直往有琴徵睡穴点去。
“啪。”一声轻响,有琴徵将她的手稳稳接在掌中,疲倦的眉眼里带着笑,却略有冷色。不知是为那人的苏醒而松了一口气,还是因她的出手而生气,又或者……又或者是为了‘为这养不熟喂不家总想着逃跑的家伙担心的自己’而感到懊恼。
总之她脸上的表情反应了她心里的不愉快,被抓包当场的竹青就更不愉快了:“你没睡着?”
“你没晕倒?”嘲讽的反问过去,有琴徵丢开她的手:“料你也没有那个本事,又想要逃去哪里?”
竹青皱眉:“我有事要离开。”
“我跟你一起。”
“不要!”
“为何不要?难道我还会碍了你的手脚?”
“有琴徵!武功高了不起吗?我就是不要你来搀和!”竹青怒道,她不怒还好,她一怒就忘了对面那人虽然一副菩萨外表,骨子里脾气比谁都要不好,眉梢一挑,冷冷道:“不要我搀和?我偏要搀和!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此去之事,是不是与你这三天两头的晕倒有关系?”
竹青语滞,忿忿的瞪她:“你那么聪明就自己猜啊!”甩手站起来,有琴徵伸手要拉,岂止竹青铁了心要甩开她竟不手下留情,一脚朝她下腹踹来。
她赶紧闪开,这么阴损的招数也亏她做得出来!把个有琴徵气得不好,她那小师妹那么善良那么乖,哪个杀千刀的给教成这样!?
竹青虚晃一招,跳窗就跑。
她是真晕过去了,醒来时却见有琴徵睡着了,这些天一直想甩掉有琴徵而不得,眼下看到这机会顿时动了心,犹豫片刻就下手要点她睡穴,到时候自己再去独闯五道口。谁知有琴徵没睡熟,竟把她拦下,她心里恼恨,一个冲动,干脆就跑了。
她这边从窗口跳出来,有琴徵一手卷了自己留在桌上的针囊就跟着跳窗追上,青阳派的轻功并不以速度见长,而竹青却又恰恰是个迅捷灵敏的杀手。饶是有琴徵武功较高,追着那个一门心思想甩掉她的家伙依然很吃力。
这一路跑进了路边的林子里,有琴徵见林子深处有微光粼粼,看着鬼火一样渗人的很,忽而想到,这林子该不会是鬼哭林吧?
鬼哭林里埋了许多无辜路人的骸骨,因而有鬼火鬼哭的传说,这么说来,竹青是要去五道口?
她一分心,前面的竹青就身形一晃,没了踪影。
有琴徵皱眉加快速度,却不防背后突然风声袭来,她叱道:“不是要跑吗?停下来做什么?你便是把我拦下,难道我自己找不到五道口去?”
竹青一击不得,不知骂骂咧咧的说了句什么,黑暗中转换身形犹如鬼魅一样。
有琴徵虽然功夫扎实,但实在比不上另一个人经验丰富,那确是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经验,况且夜黑林密,正是于杀手刺客最最有利的天时地利,几番交手之后顿时失去了竹青的踪迹。
“竹青!”她喊,然而声音孤零零的林子里回荡,那人却不知去哪儿了。
真该死!她咬咬牙只得加快脚步往五道口赶,只望即便不能拦下她也要追上才好,不管她去做什么,有自己在总比让她一个人好。
真是个傻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告诉自己又怎么样,她要去,她陪着还不行吗!就她那点脑子,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个鲁莽冲动有勇无谋的笨蛋!
竹青不知自己被骂得狗血淋头,埋头往前,她偷袭不了有琴徵,只好寄望于甩掉她,先一步冲入五道转运司去。她可没有奢望自己不会被发现,只希望假如被发现了自己能牵制住敌方的注意力,让人不要注意到有琴徵,又或者,一片大乱的情况下有琴徵找不到自己?
这一气就跑到了地方,林子深处靠着山壁有个隐蔽的小山洞可以通往五道转运司内部。她已进入那个范围立刻就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是外围的守卫,她心知,急停在地上,冲着上方暗处拱手道:“森罗堂竹叶青,有要事求见圣教长老,万望通传!”
手中握着短剑,剑上盘蛇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上方传来不易察觉的西索声,竹青凝神仔细去听,一个……两个……西南方的树上,还有一个在背后……
好一会儿,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落在她面前,看了看她:“跟我来。”
那人转身的一瞬竹青双剑一错绞下了他的头,同时起身腾转直往西南方扑去。
几支毒箭噗噗射入她方才立足之地,而她人已经飞快的蹿到了树上,一剑结果了守卫。
另一边的树上一支焰火刚被拿出来,就被一支箭射掉了。竹青从尸体背上又摸出一支箭,一箭将那边树上的守卫射了下去。
她自知自己准头不行,立刻又飞扑下去,那守卫还想逃,一边放声大喊:“来人啊!有人入侵……”他话未说完,含锋剑已经透胸而过。
“呼……呼……”竹青顺了顺气,短短一瞬间一连杀死三个人,也算是这一任竹叶青的极限了,她可没有她师父那么厉害。
山洞被隐蔽在一块大石后面,她运起掌力想要推开大石,身体里的蛊虫感受到她的内力也苏醒过来一般,她登时觉得左胸深处一阵刺痛,痛得她眼前模糊,几乎抬不起手臂。
“死虫子给我安分一点!”她拍了拍自己胸口,强行运气内力,慢慢把石头挪开。
钻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她摸出火折子吹燃,微光照亮阿萨辛圣教长老卡德曾带她走过的密道。简陋的石壁潮湿粗糙,低矮狭窄,曲曲折折的通往深处。多走几步就到处都是路口,她照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下去,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面前出现一扇门,她知道自己走对了路。
“笃笃……”她轻轻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门是生铁的,她用手抠进门缝里试了试,似乎是被锁上了。心忧着不知道有琴徵会不会追上来,心里着急,便顾不上许多,运起内力一掰。门那边传来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于是大着胆子扒着门往外拉。
蛊虫这回没跟她作对,她仗着内力强行把门拉开了,内里还是一片漆黑。
有琴徵追到的时候就见三具尸体横在野地里,那个洞口开着,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暗骂——那个笨蛋,这不是专门让人知道她进去了吗?
沿着通道往前,很快就遇到了岔路口,有琴徵皱眉,点起火折子仔细打量四周,无奈那个人经过得太迅速了些,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为她指引方向的痕迹,她只能自己挑了一个路口走。
一路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她一直选着同一个方向,这么走了很久,尽头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修葺整齐的平台,平台尽头是一扇木门。
有琴徵试探性的推了推,木门没锁,但是后面好像抵着什么东西,不太重,她试了一下手上用力,推开了门。
门的那边光线昏暗,十分安静,她探头出去望了一眼,立刻便被震慑到了。
那边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空间,说不清是不是直接建在了山洞里,抑或是地底下?高不见顶的空中悬挂着几个火盆,地上也有几个火盆架,但是火却没有燃起来。
一个很大的鼎立在中央,不知是什么奇异的质地,竟然在黑暗中泛着金属冰冷而幽幽的蓝。一个个漆黑的铁箱子整齐的排列在周围,形成一个半圆,半圆的对面,也就是自己出来的这一面,用铁链挂着些什么东西。
有琴徵低头去看刚才抵着门的东西是什么,结果发现竟然是个孩子,那孩子尸体一样安静的躺着,浑身没有一点活气,有琴徵定下神伸手拨开她面上散落的发丝,露出一张小女孩稚嫩青白的脸庞——是罗刹!
竟然是她!难道她还没死?
算来也是老熟人了,距离烟儿一剑穿心过了那么久,若是死了,只怕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可是看她那副冰冷的样子,要说活着,只怕也很勉强。
有琴徵对这个蛊人非常好奇,四处张望了一下就蹲□伸手去探她的脉。意料之中的没有脉息,身体冰凉,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那孩子裹着一件破烂脏污得看不出样式颜色的衣衫,连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该不会真是一具尸体吧?或许只是没腐烂而已?
有琴徵站起来,这才看清,那些被铁链挂在墙上的,竟然也是一具具的尸体,有的已成白骨,有的还是人形,有的却残破不堪,也说不清是不是腐烂的,只是没有蛆虫和恶臭罢了。
她这一眼惊骇之极,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饶是她胆量不小,又兼之惯来淡定,这下都有些慌神,扭头看见一个出口就赶紧转身,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虽然知道阿萨辛圣教炼制不死人,可是自己亲身来到这种地方,才体会到那种邪恶阴冷的感觉,真如冷血动物爬在自己脊背上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她厌恶的避开地上众多秽物和垃圾,其中也包括人骨之类,小心的往门口走去。
她刚出门口就见一群红衣人呼喝着跑过去,手里拿着武器叫着有人入侵之类的话。她心知定是竹青,连忙缀在那些人身后跟过去。
有琴徵可不比得竹青那么冲动,她一边跟在那些人身后,一边在脑子里想着等会儿怎么把竹青拖出去,这个五道转运司原来竟是藏在山腹之中,难怪外面找不到呢。据说唐烟儿也来探了一回,都没有探到什么,想来不知内情的人很难找进来的。
远远听见打杀之声,一道黑影迅疾无比的蹿过来,在甬道的顶部一踩借力,整个人就如鹞子一样冲了进去。
是竹青!有琴徵心中大骂,那个笨蛋!
两把双剑舞出腥风血雨,有琴徵从未见过竹青这般大开杀戒的模样,那人好似在跳一段美到极致的舞蹈,忘情纵性,连今夕何夕也不知道了,只顾着旋转,飞扬,漆黑的衣裳,青碧的剑,满身都是鲜红炽热的血。
她一甩头长发末梢都甩出一串血珠。
可她那么美,像一条染血的翠蛇,通体碧绿的身体上染着朱红,红得触目惊心,于是也美得惊心动魄。
只有竹青知道,那是一段死亡之舞。
森罗堂是杀手组织,杀手的技术就是只要最实用的,她所学到的所有的武功莫不是毫无花哨,低调务实,唯有这一套,并非剑招,而是剑舞。
这是她师父独门绝技,据说是,因为她从没用过一次。
只是大雪茫茫无事可做的冬天里,纸上谈兵的跟徒弟拿着筷子比划,末了懒洋洋的告诫说,不许用。
竹青傻不愣登的问:为何?如果不用,教她作甚?
那时还妖娆依旧的女人斜睨她一眼,淡道:用了你就死了。
她不明白,那女人说,他们杀手的内力从来不需要太强,他们不是武林高手,然后这套剑舞,却不是为杀手预备的。这是一套死亡之舞,不是为了杀特定的人,而是无差别的杀伤,进入剑舞范围的人,都会死。
竹青认真研究了一下,说,不对啊,这套剑舞得要很深厚的内力才行,你都舞不出来,何况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