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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烟儿走的时候姜黎心中并无多少不舍,该说是分别太过平常吗?她暗自盘算着唐烟儿此行的胜算,可能遇到哪些困难,担心着她的寒症,想着不知会不会因此一役而加剧,但……总归她是相信唐烟儿的,相信这个自从相识以来就无所不能的女人,她一定能平安得胜,凯旋归来。
一如记忆中她登位聿赍城主那一日,身披彩霞,脚踏祥云,快马如风,意气风发,从天而降,落在那荣耀之座上。
她在桌后坐了许久,久到灯光渐渐暗下去,这才发觉——没有任巧适时的挑灯,那油灯的灯芯都快要陷落下去了。
她拿起挑子剔了剔灯芯,待得光线重新亮起来以后又坐回原位,怔怔的看着眼前发呆。
不知不觉,天边渐渐的白亮起来,她并无困倦之意,讶然发现自己竟然枯坐了整晚。心中,总有一些不安,不知为何惴惴压在心上,令她不得安寝。
“叮铃铃……”一阵非常轻的,彷如梦中传出的铃声忽现耳边,姜黎一惊,转头看去,屋内别无他人。然而她也记得流云居内并无这等少女的饰物——银铃。
是太过困倦,是以听错了吧。她想,但下一刻,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悠悠扬扬的“叮铃铃……”
她沉下脸色凝神感应,所有的体感瞬间敏感到了极限,然而没有,除了她,这房子周围没有任何人在的气息。
“叮铃铃……”那声音在移动,仿佛一个整夜未眠的闺中少女,眉间轻愁漫步廊下,秀美的脚腕上套着银铃,每一走动便发出这清怨的声响。
姜黎不动声色的拿起了惊鸿,起身开门:“哪位高人凌晨造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知扰人清梦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冷淡镇定,静静的在凌晨时分暮蓝色的的庭院中传出去很远,然而没有回应。
她举步踏入庭院中,神情自然,脚步稳健,方于庭院中立定,忽而觉得身后房间一阵纸页翻动的声音。姜黎倏然回头合身扑去,然而屋内窗户大开,却不见人影,只有桌上厚厚的白纸被翻乱了,姜黎第一时间想到了连自己压在最在一起的还有另一首。
“忽闻破晓,满怀香玉温正好……”一个轻柔甜腻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姜黎循声寻找,未见人影。
“几支芍药,探窗惹羞恼。起是尚早,睡是青丝绕……”
“阁下何人,难道连现身的勇气都没有?”姜黎厉声道。
“檀口道,温柔乡好,省却英雄老……”
余音袅袅,飘忽不定,那声音所读的,正是与自己那首‘生查子’摆在一起的另一首‘点绛唇’。
即便不看那笔迹,光是词的内容就足以姜黎在面红耳臊的同时判定,那定然是唐烟儿那不正经的家伙,不知何时窥见了自己藏起来的词,因而写下的。竟然也一般藏在那里,但是……但是写便写了,怎么……竟然写这种……这种词!
姜黎心中把那将闺中□毫不忸怩的诉诸笔端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面上虽然微红,却要保持着冷静和镇定。
“省却英雄老……”那声音似是带着无限的唏嘘,自语喃喃道:“她曾说过,她会做一个大英雄,比她的父亲,比她的师父,还要厉害。”
“她曾说过,她会保护所有人,让她的至亲至爱之人,让她的朋友和这世上的好人,都不再受伤害。”
“却原来……她竟不想再做英雄了么?”
“宁愿埋身温柔乡中,省去英雄老……”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清浅的愁怨中带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讶然,然而这讶然又像是击在了心中最痛之处,仿佛如梦初醒,那位女子的声音竟然带着些微的颤抖和迷惘。
“可是你凭什么,埋没我的英雄呢……?”随着这话语,一道清丽的身影现身于窗外,正是天色将明未明,梦境将尽未尽之时,眼前薄雾缭绕,姜黎甚而要以为眼前人是梦中踏出的一位仙子。这清怨薄愁的梦境都带着那么昳丽动人的美丽,那梦的主角更是仿若仙子一般,不识凡尘的尊贵。
一瞬间被迷花了眼,而下一刻那位美人站在薄雾中,以清淡的语气那样怨恨的说:“你所站的,原本该是我的位置。”
“说好陪她一起长大,说过要和她并肩,发誓要陪伴她一生一世的那个人,分明是我。”
“可是你没有。”绝情的话语从青阳掌门的唇中吐露,她的表情似是仍在为这美梦惊叹,而双眼之中却是一片幽深的清明:“未曾想过,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该唤你‘解忧’……抑或是‘白萱’?”
“你如何知道?”在身为‘解忧’之时就容貌姝丽,而此刻更是绝色倾城的女子淡淡的反问。
姜黎毫不退避的的轻笑了一下,姿态甚至可以算是闲适:“我的师父,也就是烟儿的师父景年告诉我的。在他将烟儿托付与我时特地嘱咐,要犹为小心一个叫做‘白萱’的女子,那人曾是烟儿的贴身侍女,然而却刺伤烟儿,盗取武功,私自潜逃了。”
“哼……景年,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不过是个愚蠢的男人。”
“阁下最好谨言慎行,放任阁下辱没先师这等罪名,姜黎还担不起。”
“呵……我偏要说呢?景年算什么?你又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叶家丢弃了的庶子,若不是庄主叶红的旧情人慈悲心起收他为徒,他早就死了,没人会要他。你呢?一介药农之女,出身卑微,身份低贱,你又算什么?”
“你呢?为人侍婢而反噬其主,不论是伤主还是盗窃,哪一样都足够你在官府里死上百十回了。”
那女子忽然厉声道:“你懂什么!我若不是为父报仇忍辱偷生,何须潜伏于聿赍城?”然而她的声音又立即温柔下来:“不过……若是我没有潜入聿赍城,我也不会遇见她。不论如何,哪怕是与她为奴为婢,我都甘愿。”
那话中竟是化不开的深情。姜黎笑了笑:“阁下实在是忍辱负重,然而恕我愚钝,令尊是何人?阁下又是何人?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该叫你什么名字?”
那女子也笑了笑,竟轻飘飘的飘起来落在了窗沿上坐着,那动作是唐烟儿常做的,只有轻功轻灵如舞轻烟才能做得到。
“我本姓安,名弗谖。”
姜黎一惊,立刻想到了竹青曾告诉她的:“那么……你就是无双宫的另一位宫主!”
安弗谖转头对她轻轻柔柔一笑:“不错。无双宫有两位宫主,姜掌门知道的挺多的嘛。”她眼波横流,风姿媚骨:“是……她告诉你的吧。”
“烟儿?不,只是偶然得知罢了。”姜黎话说到这,忽然一笑:“虽然师父曾经叮嘱过我,但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真会回来。”她眼儿微垂,唇边带讽:“若是我做下了那等事,只怕此生不敢再回来。阁下坦然面对不说,还主动提及,如此大勇,佩服之极!”
“你懂什么!”安弗谖的声音蓦然拔高,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袭来,那熟悉的气劲让姜黎一怔,竟然没能躲过,被重重打在胸口。她心口血行一滞,咬牙没露出难色,抬头冷道:“我只懂你伤害了她。她那么的信任你,而你不配她的信任!”
无声无息房中剑气突起,漫天的白色剑光如梦似幻,姜黎惊愕之下再也不敢硬扛,腾身挪砖下意识中使出了‘舞轻烟’才堪堪躲过。
“哈……原来她也教给你了吗?不过你练得不怎么样嘛!”声不知出自何处,人影已经飘渺无定,安弗谖的身影如鬼如魅,倏忽来去,无影无踪。
是‘舞轻烟’。姜黎不动声色皱起眉,安弗谖的舞轻烟的确比她好,好不止一倍两倍,安弗谖脚下的步伐变化多姿,那样灵动身形与唐烟儿一般无二,已臻化境。而她出手如风,显然一手‘飞花摘叶’也自炉火纯青!
惊鸿剑锵然出鞘,剑光来去中金戈鸣响,触手剑招迅速凌厉,又快又狠,姜黎打起全副精神,口中却作轻松一般笑道:“原来这就是你苦心孤诣偷走的东西,如何?用得还安心否?”
“这是她自己教给我的!”安弗谖叫道,一柄剑直入姜黎招式之中:“我可没偷!”
“这话,你去与她说,我可不知道!”姜黎手中同样无数剑气发出,然后却远远弱于安弗谖,室内器物一干破碎,那全是唐烟儿喜欢的东西,姜黎惊讶自己在这时还有心思为这心疼,竟然一跃而出跳出屋子引走了安弗谖:“我知道的只是,你差点杀了她!直到现在她心口处还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疤,就在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