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喜相逢何方故人(1 / 2)
黛玉初看这封信时,心中有些犯疑:故人?到底指的是谁?
然而既是杨柳写这样一封信来,必是十分紧要之事,而信上不便细说。黛玉当下也不去深思,只计划着这两日务必去一趟红楼绣庄,诸事自然明了。
于是黛玉回了一封信,说是自己明日便安排出府一趟,如无意外,则是辰时。
因潇湘馆人多眼杂,藕官葵官也不知其底里,黛玉不想贸然行事,便在晚间悄悄地找来墨霜墨雪将此事一提,湘云也随着一处商议。
第二日一早,墨雪便领着藕官葵官二人在院内“教习”,墨霜则告知她们自己要出去采买,黛玉与湘云又向众人提及两人要去栊翠庵一趟。当下无人起疑,各行各事。
黛玉与湘云一路行至栊翠庵所在山脚下,已是卯时三刻,待寻得那议定好的隐秘之处,见墨霜已在那里等候了。三人相视一笑,墨霜冲湘云一颌首,便先环着黛玉腾空而去。墨霜在府外街边屋顶上环顾一遍,见四下无人,唯有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方放心带了黛玉飘然落地。林忠已瞧见黛玉出来,忙驾着车过来接。黛玉上了车,稍坐了一会子,湘云也被墨霜带了出来,一时众人会和,林忠便驾着车疾驰而去。
马车渐行渐近,黛玉早早瞧见杨柳正站在绣庄门口对着这方翘首而望,很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
行至门前,众人下了车,杨柳早跑过来迎接,一脸焦急又欢喜的复杂神情。黛玉微笑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杨柳看着黛玉,刚说个“我”字,便又笑了笑,低下头。
黛玉便道:“我们进屋说吧。”杨柳一听,忙抬起头,又恢复了些许从前的爽利模样,请着几位穿过大堂,只见店铺里顾客依旧是满满登登,熙熙攘攘。金钏儿正笑意盈盈地招呼着络绎不绝的来往客人,又指挥着几个伙计忙前忙后拿送货品,紧张忙碌却又是有条不紊。
金钏儿见了黛玉湘云,本要过来行礼,黛玉忙摆手,做手势让她自忙,自己便随着杨柳径直进了后院小厅。
待得大家皆落了座,杨柳又端来许多茶点,方听从了黛玉也坐了下来。因此时都是自家人,便也不扭捏,也无须黛玉发问,开口说道:“姑娘,我遇见赵家公子了。”
黛玉一听,忙问道:“可就是那与你定了娃娃亲的赵家?”杨柳点头道:“正是了。”
湘云也听黛玉提过此事,此时听见,也道:“可真是奇了,这茫茫人海的,却又能碰见。”杨柳含笑道:“本也想不到,却真有这样的巧事呢。”
黛玉问道:“那赵家公子现在何处?”
杨柳忙道:“因没得姑娘准许,不敢贸然将他领到此处。今日烦请姑娘过来,就是想听听姑娘的意思。”
黛玉点点头,道:“你是个精细人,考虑很周全。你看着他怎样?可知他家况现今如何?”
杨柳叹了一声,便将她与赵公子相遇之事告知了众人。
原来那日杨柳受了寒气,终日咳嗽不止,致使无法照管店铺,只得退回后院歇息。一个叫荷儿的绣娘听杨柳咳得严重,便提议杨柳去医馆看看,说是临街有个新开的医馆,叫“济人堂”,是个赵姓的年轻大夫开的,虽说年纪轻轻,医术却是高明,药材又很实惠,每日都有很多病人前去瞧病抓药呢。
杨柳乍一听了个“赵”字,几年间已渐渐封存的记忆又悄然苏醒过来,心中顿时一动,不由问了一句:“你可知那赵大夫的名讳?”荷儿摇头道:“这就不甚清楚了。”俄而又道:“不过大家都知他不是本地人氏,好似是从扬州来的。”
杨柳一听到“扬州”,心中更是打了一个激灵,也说不上为何,只觉得自己非去那家医馆瞧瞧不可了。待照着荷儿的话寻得那家医馆,见果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杨柳足等了半个时辰,方轮到她。
杨柳在那大夫对面坐下,那赵大夫为她诊了脉,不惮烦数问其情,之后诊断是时气所感,又说也不是什么大病,让她安心。接着开了方子,说照着药方子吃三两天药,也就好了。杨柳本欲问他姓名,却终究是开不了口,因药也开了,后面还有病人在等,也不便久留,便只得回去,只想着下回找人打听看看。
杨柳正欲离座起身,孰料那大夫突然说了一句:“听姑娘口音,好似苏州人氏。”
杨柳一怔,抬头看着他,又点点头,说道:“大夫好耳力,我正是苏州人。”稍顿了顿,又道:“我听赵大夫也不似京城口音。”赵大夫含笑道:“姑娘耳力也不错。我是扬州人氏。”
杨柳霎时也顾不得许多,忙试探问道:“赵大夫可识得扬州赵昌庭?”一面细观赵大夫的神情。只见赵大夫愣了一愣,继而说道:“正是亡父。”
杨柳只觉脑子轰地一声,便似炸了开来。那一路寻人的坎坷,寻人无果的绝望,如山洪暴发之势漫延开来。一时只觉眼前一黑,便似坠入深潭。
之后的事不消细说,二人定是相认了。原来这赵公子之父赵昌庭,本是在苏州任职,在苏州知府旗下作一个小小官员,六年前,因受不了官场黑暗,又不想被人利用,故向上呈明提早告老还乡。又为了让赵公子考功名便当些,于是举家迁到京城。一路本平安无事,孰料临近京城时在郊野遇到贼寇,幸而有义士相救,贼人被赶跑,举家方逃过一劫,只是财物已被抢去了大半。赵昌庭夫妇年岁已大,如此身心受创,来京后一年间,也便相继病逝。赵公子年仅十四,虽父母临逝前让他去苏州投靠杨家,他却不想去寄人篱下,只口头应下了父母之遗愿。待安葬好父母,已是茫然无依,也无心再考功名,想着父母皆是染病去世,自己却毫无救治之法,心中悲痛之下,便决然屈身在京城一家医馆做起小厮,就近刻苦学医。一晃几年过去。因赵家也留下一些家底,如今几年下来,赵公子医术也大为精进,便自行开了一家医馆,名曰:济人堂。
黛玉听完叹道:“想不到他也是坎坷重重,命运多舛。”湘云也道:“我本以为他们家是攀权附贵之人,却原来有这样一段苦难。”
林忠亦叹道:“我们何尝不是和云姑娘一般想的?几年来杳无音信,必是不想认柳儿了,殊不知竟是如此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