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冷烛无烟绿蜡干(4)(1 / 2)
傅记酪店是间典型的在闹市之中存活的老店,时下人摩登够了,正崇尚返璞归真。中 .1.店铺上下两层,伙计穿着旧式制服,肩上搭着条白巾,用瘦小的体型有条不紊穿梭在桌椅之间。酪本就是关外人日常饮食之物,爱真几乎是立刻回想到了前清。众垂着辫子的人们,像提线皮影,撩起沉重的袍幅坐下,庸庸碌碌,面掩尘埃。那些幻影还不曾离去,簇拥在这间陈旧的酪店,使得它成了个干涸的新的灵魂。
青瓷花碗里盛着奶酪,凝固着,洁白如乳脂,撒着点花花绿绿的蜜饯碎。爱真毫不留情将勺子搁进去,胡乱地搅了搅。她吃了勺,不知为什么,时几欲作呕。
四妹并未察觉她的情态,经过番休息,慧真帘刘海底下的那双眼睛倒是恢复了些神采。
爱真木僵僵的,手拿住勺子,觉得不对,放在碗中,依旧觉得不对。她手足无措,也成了具皮影,因为无人操控,所以浑身不适。
酪店二楼相对的几扇窗敞着,她们这隅僻静,不远处铜风扇翻涌着气流。那声音仿若筝音止后,弦兀自微震之声,又愈演愈烈,使爱真疑心身在风眼之中。她的魂魄要出窍了——穿着丝绸的衫,那样轻飘飘的重量,带累不得任何牵挂。
“爱真。”终于有个人肯出声援救,把她的魂魄叫了回去。
她心脏深处有股热流,澎湃的,激昂的,慢慢地涨上来。流经胸膛,途径咽喉,抵达眼底。这瞬间,爱真以为自己落了泪。
她怔然抬头,自衡手里拿着顶圆檐草帽,望住了她。
“噢,怎么是你?”说毕又觉这话有误,复问道:“你怎么来了?”
自衡捏着草帽作势扇了扇,笑道:“打听到你在这里呗。”
爱真竭力弯了弯嘴角,却不知自己究竟笑没笑。
慧真疑惑地观看他们对话,爱真忙对她说:“这是五表哥的朋友叶自衡先生,上次同我见过面。”向自衡介绍道:“这是我四妹,慧真。”
自衡朝慧真微笑颔。
慧真心知他二人举止透着非比寻常的意味,此时无意多问,也对自衡点点头。
自衡身后还有两个同伴,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而后起说着话。那些词语传到爱真耳里,细细碎碎,辨不分明。她与慧真随意吃了几口乳酪,便叫来听差结账。
待听差找还了零钱,她们向楼走去。走出店铺大门,这般酷暑天气,没有点凉意,风也是热的,势要把人皮肤上烫出串细燎泡。街边有妇人抱着嚎哭不止的婴儿,那妇人立在茶棚的阴影里,边摇着孩子,边用麦管沾了汤水点在孩子嘴唇上,爱真路过,觉她后背那块衣裳已经湿透了。
只患了癞病的脏狗不住吐着舌头,四肢瘫在地上没了力气,也知道躺进接触不到阳光的墙角。另只俯在它脚边,毛杂乱如只弃用的拖把头,阖着眼似乎没了声息。因此就没有那样值得怜悯了,不论生生死死,至少还有个伴。
玉桂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倒也中气十足,笑着喊:“三小姐,四小姐,我带你们去找车子。”爱真看她热的耳畔额前,头全黏在了脸上。
身后个报童有气无力的呼唤着,渴望谁善心来买份报纸。爱真不意偶然回头,瞧见自衡立在那酪店二楼窗口边,头伸向她这个方向,含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