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瓦尔克风云(十)(2 / 2)
罗伯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接下来对方说的话又让他无法抑制地暴怒起来。
“……但很遗憾的是,这些教义往往不能被神官们忠实地执行、反倒是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对异己者的打压之上。即使这种行为本身就违背了对父神的信仰、并导致了人族本身文明倒退,神官们也依然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比如延续多年、已经让人自心底厌恶的宗教战争,又比如教廷内部血腥残酷、没有半分温情的派系倾碾。”
两大陆教廷正统之争余波才刚刚散去,对于这个邪恶黑魔法师的忤逆之论,罗伯特愤怒至极,却无法对其提出正面反驳,“说出你的来意!黑魔法师!”
“所以,当我看到如阁下这样虔诚的教徒时,我的所产生的疑惑便更甚。”黑魔法师露出恶魔般的笑容,以他那优美的嗓音、发出魔鬼般冰冷的、让人遍体生寒的恶毒咒语,“为我解惑吧,罗伯特。对你而言,你所信仰的、你所愿意付出性命去维护的,究竟是父神本身……还是‘信仰’着父神的同类?”
罗伯特忽然浑身一阵颤栗,从灵魂深处浮起澎湃的、冲击着他的心灵和理智的恐怖寒意;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对他发出警告、让他知道自己必须制止对面那个邪恶黑魔法师继续吐出悖逆言论,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只言片语。
“你们所信仰的父神弗朗西斯·奥卡锡,是位在众神时代结束后放弃离去机会,留下来保护庇佑当时处于绝对弱势人类的慈悲存在。这位神祗怜悯着苦苦求存的卑微生物,燃烧自身为人族指引前进方向。若非得到祂的垂怜恩赐,人类根本不可能从种族战争中崛起、延绵至今……”恶魔的蛊惑在耳边徘徊,一点一点地腐蚀着罗伯特的抵抗意识,他的声音是如此地动听,如同山间清澈的山泉,让人明知其满溢着恶毒,却不可自拔,“然而,人类却借祂的名义发动持续达数千年之久的信仰之争,以谋取无上权力……直到今日。即使是你我对坐相谈的此刻,或许在某个角落就有某人正被人以祂的名义谋杀,被架上火刑架……罗伯特,你是否认为被烧死的那些人们全都是反对天父、反对父神奥卡锡、死无可恕的异教徒呢?”
罗伯特双目圆睁,蠕动的嘴唇似乎在诅咒着面前狂悖的黑魔法师,起伏的胸膛和如雨的汗珠却显示着他的不平静。
带来罪恶的黑魔法师一声轻笑,昂起下巴,以带着鄙夷的睥睨目光看向受他蛊惑的可怜虫,毫不客气地撩动对方脆弱的神经:“当然了,罗伯特,自欺欺人总比说真话来得容易。毕竟欺骗蔑视神明,神明也不会低下头来注视你;而若是触犯到教廷的利益,你顷刻间便会被人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掀下来、踩进泥地里,永不翻身。”他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充满嘲讽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逆势而为的勇气,你并不需要回答我,罗伯特。下一次,当你面对质疑你信仰的另一个人时,你依然可以底气十足地告诉他:‘别在我的面前亵渎神明!我将不惜玉石俱焚!’”
罗伯特的神经终于崩溃,他像个冲动易怒的年轻人那样吼叫起来:“闭嘴吧<div class="contads r">!别妄想向我散播混沌!你懂得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对面那个黑魔法师忽然恢复了平静,冷漠地与狂怒起来的中校对视:“我懂得什么?罗伯特,你以为只有你是特别的吗?”
“?!”
“不是只有你察觉到不对劲。世界上的蠢货确实多得数不清,但也不乏聪明人。否则……自宗教战争开始,几千年来,何以大陆上总是不缺少迷失的神官呢?”安格斯再次端起咖啡,其神态悠闲自如,“我的灵魂将归属何方?——这是迷失者对自己灵魂拷问的第一步。绝大多数人跨不过这一步,最终,他们唯有迷失一途。”
“呵!”罗伯特古怪地笑起来,“呵呵!”他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身体绷得笔直、却又微微轻颤,“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何能够让那个主教屈服。可你现在却打错了主意,安格斯·末日审判,我可不是精神脆弱的神官!”
罗伯特说的是他军团的常驻主教汉弗莱,那个软蛋向来也不被罗伯特看在眼里。
出乎罗伯特的意料,安格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罗伯特,迷失在自己信仰中的家伙有征服的意义吗?我对你的期望可不止于此。”
罗伯特又羞又怒地骂了一串脏话,对方话语里的轻视可不是他能忍受的。
安格斯倒是修养良好地等待他骂完,才慢悠悠地说道:“冷静些,罗伯特。我说过,你并非特别存在,与你一样忠于自身信仰却又缺乏勇气的人并非少数,让我欣慰的是,你所一手培养起来的‘钢牙’军团,充满着这种精神十分又不失热血的年轻人。”
罗伯特瞬间察觉到了什么,嘴巴张得老大。上一次安格斯的拜访后罗伯特十分恼火,在自家内部努力了好几天想要找出其中的“背叛者”;让他泄气的是明明有如此大的目标群体,他却除了那个软蛋主教外一个都区分不出来;现在,他产生了极其不妙的预感……而安格斯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只要有一丁点儿的缝隙,被压在石块下的野草就能挣扎着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人类亦同样如此……否则的话,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萨卡兰姆方面的开拓进度?”安格斯依然镇定得让人生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如何呢,罗伯特,以‘拨乱反正、真正纯粹的信仰’为旗帜,聚拢拥有同样信念的伙伴,成为紫荆军全新派系的领头羊……”他再次露出那种恶魔般的蛊惑笑容,罗伯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世界正在沦陷、而他根本无法反抗那强大的、不可抗拒的、拖着他堕落的力量,“你是否有勇气站在真正‘正义’的立场上,以父之名、审判借父神名义行亵渎之实的一切罪恶?”
安格斯离开座椅,绕过茶几、站到桌前,在极近的距离处与罗伯特对视,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中校不知不觉中扭曲起来的狰狞面孔。
“你是否有勇气去得到真正拥有同样意志的同志,并获得你不敢想象的强大敌人?这是数千年来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没人能保证你是否能够笑到最后。倘若你侥幸胜利,你抬头可见,仅剩你唯一的神祗;若你失败,也不过是多一具火刑架上的残尸。”恶魔凑近中校阁下,在其耳边低语,“罗伯特,你愿意以被排斥在外的军团长身份当个一辈子的听话下属……还是愿意舍命一博?”
——在自己的地盘上连忍受出资人指手画脚都不乐意的你,是否有自己扛起旗帜的勇气?
罗伯特眼神发直,死死地盯着安格斯,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儿,三天内给我答复。若你能让我满意……我可以为你效犬马之劳……征集你所需要的同志。”恶魔在他耳边如此说道。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到底,席尔维斯特·罗伯特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顺从之辈。他所顾忌的,不过是自己头上再来一个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