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输得太过廉价(1 / 2)
老话儿说得好: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丁司承的一席话惊起千层浪后,记者们开始纷纷钻孔儿调查,恨不得能钻进素叶的办公室里获得第一手的资料。
素叶不接受任何采访,只有一句回应:无稽之谈。
可记者们没有善罢甘休,通过各个渠道来打听素叶的情况,从在联众打扫卫生的阿姨,到大学里的同事、同学,甚至连精石内部的员工都不放过。
丁教授没给出任何回应,精石也没发表意见,校方更是对记者们避而不见,只有同学们在议论纷纷,说素导师压根就没什么问题,可就这么着,倒是让记者们挖出一些小花边儿,挖出了当初素叶刚到学校时被男同学追求的事件。
当然,这只是“锦上添花”的消息。
人,尤其是中国人,向来喜欢看别人不好的热闹,对于真善美的新闻追捧力远远不及茶余饭后。
而就在记者们苦于无处着手时,联众机构素叶的同事,也就是经常跟素叶对着干的方倍蕾出面了。她的出面绝对不是为素叶说话,相反的,她的一席话将原本就站在悬崖边儿上的素叶一下子被踢进了谷底,让素叶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的道理。
方倍蕾从专业角度分析网友们提出的疑问。
针对网友们认为素叶的情况已严重影响工作一说,方倍蕾指出,记忆的混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可以影响心理的。比方说,因为记忆而产生焦躁,再由焦躁滋生不安等等情绪化的行为,这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讲都是灾难性的。
她的态度很明确,表示素叶的确要再次接受行业评估才行,因为她亲眼看见素叶对客户动手,不难发现,素叶的精神状态已受到客户的影响。
方倍蕾的全新爆料令媒体都疯了,令广大关注的网友们也疯了。
心理咨询师动手打人?
多么重的控诉啊!
而方倍蕾的言论刚落下,安静就像是死灰复燃似的,公开咆哮着说自己就是那个受害者,当天是素叶动手打了她,真正有病的人是素叶而不是她。
安静大有趁着这次的事儿想要咸鱼翻身的架势,但可惜的是,丁司承又出面,压下了这种说辞,他还是强调素叶记忆的问题,而非精神和心理的问题,对于殴打客户一事更是无稽之谈,又指出,怀疑安静患有被害妄想症。
方倍蕾的信誓旦旦也受到了丁司承的抨击,认为她有说谎之嫌,方倍蕾自然不敢得罪丁司承,在最后偃旗息鼓,只是对外声称,当时看到的是客户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是她误会素叶动手打人了。
是不是误会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起事件已经成功地引导大众由最开始质疑素叶的记忆到现如今质疑她的心理状况了,很多人又开始赞同方倍蕾,觉得后来方倍蕾的更改说辞,无非是受到了某种势力的胁迫,例如,精石集团,众所周知,素叶是精石集团的股东之一、叶家二千金,更重要的是,她是精石集团总经理年柏彦的太太。
总之,不管怎样,素叶被黑成了铁定的事实。
纪氏,北京。
纪东岩开完会后就坐在电脑前,看着上面炒得沸沸扬扬的新闻,脸色凝重。
丁司承在会后也进了办公室,在纪东岩查看新闻时,他站在窗子前看外面的风景,神情也不是很好,眉头紧皱。
良久后,纪东岩将笔记本”啪“地一阖,语气不悦,“怎么又跑出个方倍蕾?”
这也是丁司承始料未及的,眼睛眯了下,说,“方倍蕾在所里的时候向来跟素叶对着干,一来两人的做事方式不一样,工作中经常产生磨蹭是常有的事儿,二来方倍蕾对所长的位置一直是虎视眈眈,素叶是我父亲从国外请回来的博士,不论从职位还是从学历上说都高于方倍蕾,所以她心里产生危机在所难免。”
纪东岩拿出一根雪茄,点上,眉头始终皱着。
空降兵来了,产生水土不服的现象也是常有的事,素叶始终待在学校,接受的是西方式教育,就算实习也接触的是西方式职场规则,回国后,她必然会对中国职场个中潜规则不甚了解,再加上素叶的性格一直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乍一看的确很难相处。
而成人的世界里,乍一看就难相处的人必然会对日后在职场上的生活产生影响,因为这是个浮躁而复杂的社会,大家都没那么多的时间来细细揣摩你。素叶再身兼数职,又不在同一个职场氛围,想让人在短时间内消除对她的意见比登天还难。
能者多劳是不假,但中国还有句古话叫做:枪打出头鸟。素叶,就是那只出头鸟,她太不懂得中国职场的规则,在很多时候,其实大家能接受你的不是多劳,而是志同道合的价值观。素叶走得太远太快,被她甩出几条街的人当然只剩下羡慕,但心理咨询这个行业,能出来的全都是精英,谁都不服谁,谁的步伐都不会太慢,所以,只是被甩得不远的方倍蕾就只剩下嫉妒。
“方倍蕾肯定不敢多说话了,刚开始她一定认为我是跟素叶闹翻了,想站在我这边,但现在,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可能再站出来了。”丁司承看向纪东岩说了句。
纪东岩吐了一口雪茄,脸色始终没缓过来,“但性质变了。”
“你是怕素叶怨恨你?”丁司承问。
纪东岩沉默了会儿,道,“如果能很好地保护她,怨恨我倒也没什么。”
丁司承坐了下来,接过纪东岩递上来的雪茄,若有所思道,“接下来就等着年柏彦出手了。”
岂料纪东岩摇头,“他不会出手。”
丁司承一愣。
“知他年柏彦者,莫过于我纪东岩。”纪东岩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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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叶被丁教授叫到办公室时,丁教授的脸色很不好,看上去倦怠不堪,可想而知他也被记者折磨得快疯了。
丁教授示意素叶先坐下。
素叶知道一准儿没好事,便坐下,接过了丁教授递给她的茶,已然没心思喝了,放下,等着丁教授开口。
“怎么会出这种事儿?”丁教授开门见山地问。
素叶深吸了一口气,说,“点导火线的人不是我,而是您儿子。”
丁教授皱眉,“司承的做法的确有问题,关于这点我会去问他,可关键的问题是,你自身怎么就出了状况?司承的做法虽说让我匪夷所思,但有一点我敢肯定的是,他一定所言非虚。素叶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瞒着我呢?”
“我的情况我很清楚,只要不影响工作那就是我的私事。”素叶冷静地说。
“不影响工作?现在你看看外面,叫不影响工作吗?很多客户都已经打电话来投诉了,他们认为我们联众外聘了个十分不专业的专家来骗他们的钱,纷纷要求赔偿。”丁教授敲了敲桌子,语气加重。
素叶皱眉,“可是记忆的问题根本就不影响精神和心理,我分得清现实是种什么情况,丁教授,别人不相信我,你也应该相信我才是,工作这么久,我是那种情绪化的人吗?”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呢?得行业内的人相信,得客户相信才行啊。”丁教授痛心疾首道,“你是我高薪从国外请回来的,而且也是所长这一职位重要的人选,你的专业我怎么能不相信?但问题是,联众需要经营,它是个对外盈利的机构,不是国企不是研究机构,现在负面消息已经出来了,我们总要给外界一个交代才行啊。”
素叶也听明白了丁教授的意思,自然也明白商业社会的规则,压了压气,问,“你想给外界一个什么交代?”
丁教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她接过,翻开看了一眼后就直接将文件扔在了桌上,冷冷道,“我拒绝。”
“素叶啊,你已经没有拒绝的地步了。”丁教授语重心长,“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业内权威人士做了这份心理评估,没问题的话不是一切都皆大欢喜吗?这样,我们也可以给外界一个交代。”
素叶“嚯”地一下站起身,脸色难看,“丁教授,如果今天你放在我面前的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心理例行检查,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配合,但是,眼前这份是业内协会组织发出的心理评估检查,你是业内的权威,应该很清楚明白这份检查意味着什么,一旦我真的配合检查又意味着什么!这是对外界有个交代吗?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带!”
每个行业都会有一个协会组织,作为最高管理机构来制约和规范自己的行业。心理咨询师是个特殊的行业,所以协会组织在管理上更为严苛。这份心理评估调查是从协会内部出来的,一旦素叶接受了检查,那么就意味着她作为怀疑对象被检查,这在一定程度上先是否定了她的专业技能,否定了她具有健康人格和心理的行为,这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来讲,是极大的伤害。
虽说如果检查完毕真的没有什么,但素叶也会背负行业调查的帽子,每个找上心理咨询师的客户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治疗师,那么谁都不会去选择一个接受行业检查的治疗师。因为需要心理咨询师的人都希望对方是个神而不是人,不允许对方有一点点瑕疵的。
所以素叶打死都不会去做这份检查。
就好比一个婴儿非得被拉着去做亲子鉴定一样,就算真的证明是亲生的,那么在他以后成长的道路上都摘不掉“被做过鉴定孩子”的帽子,在他心目中或外界人眼里,他始终会那么可笑地存在着。
丁教授一听这话也怒了,起身,拍着桌子说,“什么叫我把你往火坑里带?素叶,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曾经在司承那儿做过一份检查,现在协会已经把那份检查收回去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你再不接受协会的检查,那么协会也会质疑你是否能胜任心理咨询师的能力。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你现在还有退路吗?没有了!我知道这份检查会给你带来负面影响,但也好过被外界猜测纷纷吧?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为联众想想也行啊。”
素叶的呼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着,紧紧抿着唇,眼睛因气愤染上了红,果然被年柏彦说中了,良久后她开口,“我不会接受检查,你是要办法对吗?办法不止一个,我辞职,就不会影响联众了。”
“什么?”丁教授一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宁可辞职也不做检查?素叶,我看你是糊涂了!面子就那么重要吗?”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是一个人的能力被否的问题,丁教授,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去接受检查吗?这就是无形之中告诉外界,作为心理咨询师其实你是有问题的,你是存在心理疾病的!你以为外界会相信行业内的检查报告?就算你让行业主席拿着检查结果对外公布也无济于事!他们在乎的压根就不是真相,媒体也好,网友们也罢,甚至是客户,他们只愿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什么是真相?他们接受了的才叫真相!”
丁教授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半晌后坐回了椅子上,摇头,“我不允许你辞职,素叶,你这是逃避的行为。”
“我宁可让外界猜测,也不允许被人定性。”素叶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辞职信我会很快打好放你邮箱里,你就对外声称我是被联众辞退,这样,对联众的声誉不会有影响。”
“素叶!你的性子怎么这么倔?”丁教授又气又急。
素叶拉开办公室的门,外面还站着好奇的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同事,她挺直了脊梁,落下一声,“这就是我的自尊,哪怕输得太过廉价,这份行业尊严我也要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