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疯魔(1 / 2)
马车摇晃在山道上,冬季的山谷,万物凋零,一如现在狄飒死寂的心。他靠着车壁,紧紧握着手中一块明黄缎帕,那缎帕几乎已陷入掌心,被他揪出深深的折痕。
他目光掠过飞逝的窗外,大片枯黄在眼前飞闪,忽而一片梅林闯入眼眸,粉红、紫白、瑰红的各色梅花,凌寒飘香、清丽无俦,清傲而倔强。沉寂无语的冬色,却是生命中梅花点点的季节。冬天虽枯萎了绿的生命,却染红了梅的相思,那凌傲的梅瓣,片片仿似都是她的化身,他一时竟是看的痴了。
马车震动了下,车帘挑开,穆江躬身而入。狄飒猛然回过神来,撇了他一眼,别开了脸。
穆江眉宇微蹙,目光带过他泛红的双眸,转而落在了他手中的锦帕上,精锐的眼睛愈发显得光异十足。狄飒闭目片刻,回头见他盯着那帕子,便将帕子递了上去。
穆江靠着车窗落座,展开帕子一看,顿时惊得霍然站起,头生生撞上了车顶,发出“砰”的一声大响,他面色苍白,浑身微抖,瞪着狄飒。
见狄飒似是毫无反应,他惊呼一声,微颤的手抬起,执着那方锦帕,道:“王爷,这……这……”
狄飒并不看他,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穿过雕花的红木窗,轻轻飘扬的棉缎窗幕,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他像是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半响才缓缓说道。
“先生,我想过了,她一个女子尚且能够放弃仇恨前来劝说我,我堂堂男儿,便更应以苍生为念。何况,现在确也不是战国扩张领土的时候。这些年战旌两国积怨甚深,如今青、旌结盟更使战国没有它选,倒不如借此时机化干戈……”
“殿下!”
他的话尚未说完,穆江忽而大喝一声打断他,上前一步,颤抖的扬起手中明黄缎帕,蹙眉喝道:“殿下果真是这么想的!?老夫不信殿下没有看出这其中的玄机!”
他见狄飒蓦然转头,再次看向窗外,面上有着沉寂的冰冷。穆江忽而回退一步,扶着窗棂才站住身体,大喝道:“殿下啊,她这是在要你的命啊!”
狄飒身子微微震动,脸上难以掩饰地浮起一抹伤感与刺痛,他仰面抬头,紧咬唇际,缓缓道:“请恕本王不懂先生的意思!本王有些累了,先生请回吧。”
穆江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眼中忽而淌下两行泪来,“噗通”一声惊跪了下来,颤声道:“老夫不信殿下没有看出这其中的锋芒,她为何选择在这‘离心亭’与殿下商谈,难道殿下便没有想过?这一纸承诺不是给殿下您的恩惠,而是一柄利剑啊!”
他的怆然大喝却并未激起狄飒的任何反应,他依旧微微仰着头,只是半响抬手挥了下,轻声道:“先生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穆江并不放弃,老泪横流,颤声又道:“她此番前来劝说殿下也许是真的心系百姓,但是这其间所藏杀机却也是真的。她若单是为两国百姓而虑,如这般密谋应该在密室之中,而她却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殿下在国宴上那一跪,已经足以让陛下忌恨在心,再有小人回京煽风点火,将这‘离心亭’一幕添油加醋,殿下啊,皇上到时候会如何想啊?!这些年殿下虽是手握重兵,可是在陛下心中已经忌惮您到了几次欲撤您兵权的地步,若不是筹谋得当,殿下……这些且不提,娘娘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冲冠后宫,现下瞳妃得宠,陛下对娘娘越来越冷淡。三皇子又步步紧逼,日日在皇上面前歌功邀宠,在朝势力越来越大。殿下和他争锋多年,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殿下您可是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啊。您纵使不为自己想想,那些跟随您多年的臣子部下,他们拥戴殿下多年,您不能对不住他们啊!”
他见狄飒竟毫无反应,深深地俯身,接着便用力去撕手中明黄缎帕。狄飒一惊,忙伸手握住了他的骨节。穆江抬头紧紧盯着狄飒,泪流满面,又道:“王爷,这帕子留不得啊。这不是给王爷您的承诺,而是您通敌叛国的铁证。众目睽睽,众口铄金,到时候王爷您就算长了一千张嘴,那也是说不清的。今日之事势必会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皇上听信谗言,念及王爷的功劳和在军中威信,一日不会动您,可是终有一日他会收您兵权,甚至问罪王爷。若王爷失势,三皇子是不会放过您的。”
“本王不会任由鼠辈猖獗,再者,先生您言过其实,危言耸听了。”
狄飒说罢,拂开穆江的手,接过那帕子,放入盒中,神情平静无波。
穆江但觉浑身冰冷,木愣愣跪在那里,半响才抚了下泪痕,只道:“老夫的话王爷可以不听,但老夫是谋臣,必须尽到谋臣的职责,有些话不得不说。王爷如此一意孤行,为情所迷,只能有两个结果,一是和皇上父子成仇,死在夺位的斗争中。二是不得不以兵权行王道,逼宫夺位,纵使成为一代圣君,亦要从此背负弑父篡位的骂名,受后世万代指骂。王爷此番若想扭转不利局势,只有一个法子,将此锦帕销毁,派老夫百骑精兵追赶那云罄冉。她此番既然孤身前来,便是料定我战国不敢在青国的都城公然对她动手,所以她必定没有防备,如今拿了她迅速离开青国,交由陛下才是上上之策,还望王爷速断。”
他说罢,重重地一扣,马车一震,抬头时额头竟是已红肿不堪,方才撞上车顶被撞歪的发髻,经此一扣掉了下来,发丝颤抖,耳边两缕白发在阳光下颤巍巍的刺目。
狄飒见他这般,眸光闪动,伸出的手僵了片刻,终是又收了回去,只淡声道:“先生请回吧。”
穆江顿时身体一僵,面色灰白几分,仿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身体晃动了一下,渐渐平静下来,深深一拜,淡声道:“老夫本是贫寒出身,幸得王爷不弃,奉为上宾,尊为先生,十三年来对老夫的谏言无不诚恳听纳。如今王爷在朝羽翼渐丰,更有如夏杰等高才之仕投入王爷麾下,穆江也老了。自十七年前离开家乡便再未回去过,想……想回去看看,还望王爷成全。”
狄飒见他拜倒,望着他躬起的瘦小身躯,他心中翻江倒海,面上浮出一抹伤感和失落,颤声道:“先生,您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