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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红与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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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大驾光临,在下不胜荣幸。”

泰尔斯刚走进客房,便看见费德里科·凯文迪尔孤独地坐在会客厅里,正对房门,轻轻搓着捧在手里的茶杯。

他面色暗黄,衣着朴素,显得瘦削单薄,几乎像个苦行的修士。

跟那个在众目睽睽下闯进选将会,疯狂又绝望的费德里科大相径庭。

泰尔斯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在费德里科对面坐下。

座椅是硬木所制,坐着有些硌人,泰尔斯一低头,却发现手边的杯子里只是最基本的茶饮,茶色恬澹,几如清水。

“他们苛待你了?”泰尔斯若有所思。

显然,软禁费德里科的房间虽然就在詹恩对面,但无论用具陈设,吃穿用度,都要比他的公爵堂兄差上许多。

“没有,殿下,”费德里科既不起身也不抬头,只是一心一意地摆弄手里的茶杯,“事实上,这儿的待遇好得有些过分,令我很难不回想起童年。”

眼见费德里科对王子态度随意,随行而来的哥洛佛面有愠色,他大步上前,打算好心帮对方回忆一下觐见礼仪,却被泰尔斯挥手阻止。

“不必搜身了,嘉伦,他不会伤害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泰尔斯直勾勾地看着费德里科,似乎要从眼眶里把他的灵魂勾出来。

至少目前,他还需要我的时候,不会。

“多谢殿下信任。”

费德里科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飘忽无凭,仿佛透过茶杯看见了别的东西。

哥洛佛怒哼一声,他凶狠地盯着费德里科,似乎下一刻就要剖开对方的心肝以查验有无夹带武器。

可费德里科依旧没有抬头。

几秒后,在泰尔斯的眼神下,僵尸特地当着对方的面,检查了一下佩剑的前端剑刃,方才退出房外,留下泰尔斯两人。

“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直入主题吧,”泰尔斯端起茶杯,正色道,“费德——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似乎希来他们都是这么叫的。”

王子话音落下,费德里科这才缓缓抬起眼眸,直视泰尔斯:他的脸上全是各种淤血和乌青,手臂和躯干上缠着绷带,散发出浓烈的药味儿。

“当然不,”费德里科幽幽道,“只是,我以为您会早些来看我。”

泰尔斯在硌人的座椅上换了个坐姿,他在皱眉的同时不禁注意到,虽然费德里科全身上下都是被捕留下的伤口,有的还颇为吓人,但对方语速平稳,表情平静,仿佛他说话和受伤时所用的不是同一副身体。

警惕,泰尔斯,警惕。

心底里的声音小声提醒他:

无论中间有多少机缘巧合,但正是这个看似一无所有的人,在翡翠城搅弄风云,将詹恩拉下了城主宝座。

更可怕的是,与詹恩不同,这个人跌落谷底,无可失去。

也就毫无顾忌。

更不受束缚。

哪怕此时此刻,他看上去是如此势单力孤。

想到这里,泰尔斯的语气一冷:

“告诉我,秘科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此后又有什么后续安排?”

费德里科的茶杯在手里轻轻一晃。

“所以,这就是您对我的看法,”他似笑非笑,“王国秘科的一枚棋子?”

“那么,费德,你是吗?”

费德里科停顿了一会儿,眼中思绪翻滚。

“我虽知晓是他们在背后牵线搭桥,但是,不,我未曾有幸见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就连消息情报,也是通过转了不知几手的中间人通知的。”

他的目光从茶杯上抬起。

“在翡翠城里,我两眼一抹黑,只能孤军奋战,自力更生,确实跟一枚棋子没什么分别。”

泰尔斯心中一沉。

“至于后续,他们——如果真的是他们——的人什么话都没说,顶多暗示我,知道得越少越好,”说到这里,费德里科轻轻转过头,“自然不比殿下您纵览大势,统率全局。”

越少越好。

泰尔斯深深蹙眉。

这倒是挺符合王国秘科的作派。

他刻意忽略对方的话,继续追问:

“那么,当年伦斯特公爵不幸之后,这些年里,你都是在哪儿过的?”

“先父生前有可堪信赖的故交人脉,冒着被凯文迪尔家族报复的风险,供我潜藏寄居,隐姓埋名,”费德里科眼神凝滞,看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出于荣誉、承诺和感恩,恕我不能透露他们的具体姓名。”

泰尔斯观察着他的神情,点了点头:

“直到王国秘科把你提熘出来?”

费德里科摇摇头,对泰尔斯的话予以更正:

“直到庇护我的人家受不住压力,变了脸,卷起我的铺盖行李,把我赶出了门。”

泰尔斯闻言沉默,几秒后却嗤了一声:

“这么说来,你是在外面躲不下了,被迫回到翡翠城,还挺委屈的?”

“也不尽然,”费德里科的眼前出现了那个黑暗寒冷的狭小房间,耳边恍忽间响起惨叫与呻吟,“若是有家得回,谁愿寄人篱下?”

泰尔斯观察着对方的神情,暗自推断他的经历,努力理解眼前的人。

“所以你就干脆回到翡翠城,招兵买马,搞风搞雨?”

费德里科轻哼一声。

“无论是不是王国秘科插手,不管有没有贵人相助,终有一日我也必会回来,”他冷冷道,“为了父亲,为了真相,为了公义。”

泰尔斯看着他的样子,皱起眉头。

一秒后,费德里科却突然松弛下来,对王子微微一笑:

“但是确实,我选择如今回返,是因为时隔多年,终于有不畏权势、不受制约、不容蒙蔽,更足以抗衡詹恩的王国大人物驾临翡翠城,以助我昭雪沉冤。”

泰尔斯面色一紧,勉强笑笑。

你高看我了。

光是现在,整座翡翠城都快把他压垮了。

“那天在竞技场里,大庭广众之下,”泰尔斯收拾心情,“你又怎么能肯定,我一定会站出来保你?”

“我并不肯定,”费德里科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但相信以殿下的才智和为人,哪怕当时没有出面,事后也会反应过来,为我仗义执言。”

泰尔斯冷笑一声。

“但若真等到‘事后’,你落到詹恩手里,我要扭转局势就不是喊一两句话的事了。”

“幸而殿下应变到位,决断及时。”

费德里科回答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泰尔斯沉默了好一会儿。

很有趣,虽然在竞技场事变的那一天里,费德里科无论是做法还是表现都显得张扬放肆,大胆逾矩,乃至疯狂绝望,可今日一见,私底下摩挲着茶杯的费德里科,却给人一种沉着冷静,低调细致的感觉。

与他那位对外谦逊亲和,实则阴狠毒辣的堂兄恰成对比。

又或者说,一样表里不一?

“我很怀疑,费德,”王子倾身向前,再度开口,“你真的相信,詹恩·凯文迪尔,作为彼时的公爵之子,翡翠城第一继承人,迟早的南岸守护公爵,他当年贪慕权势,等不及继位,就急匆匆地杀了他父亲,再嫁祸自己叔父,以图早日掌权?”

听见关键的正题,费德里科表情一变,肃颜正色。

“我知道殿下怀疑什么。”

他略一思索,便放下茶杯,直视泰尔斯:

“乍看之下,公爵之位本就是他囊中之物,我亲爱的堂兄确实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可费德话锋一转:

“但难道我父亲不知道这一点吗?反正若公爵亡故,位子也将由他的侄子继承,那他弑杀兄长又有什么必要?若真要夺位,为何不把詹恩也一并干掉?”

“也许,也许他试过,”泰尔斯眯起眼睛,说出的话却不太友好,“只是没有成功?”

“请相信我,殿下,或者您也可遣人向昔日老人打听:以索纳·凯文迪尔子爵雷厉风行的手段和性格,如果他真这么试过,哪怕只是想过,”费德里科面上不以为忤,但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那今天就没有詹恩了。”

泰尔斯闻言一凛。

“更何况我父亲与伦斯特伯父身为同胞兄弟,多年来彼此扶持,同甘共苦,纵有不合也绝无猜忌,他为了家族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从无僭越夺位的野心,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必要一夕变脸,于兄长健在统治稳固,詹恩还是第一继承人的时候,就不顾一切痛下杀手,弑兄夺位?”

费德里科仔细观察着泰尔斯的表情:

“相比之下,詹恩用手中权力编造出来,强迫世人相信的这层所谓阴谋夺位的‘真相’,岂非更惹人怀疑?”

泰尔斯闻言哼声。

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

“也许吧,也许索纳子爵生前对兄长忠心耿耿,并非权欲熏心之徒,但不巧,我就见证过因忠诚而生的背叛——不止一次。”

泰尔斯直直望向费德里科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寻常的涟漪:

“比如说,彼时的伦斯特公爵老迈昏聩,听信谗言,一意孤行地倒向商团新贵,授权支持他们发展壮大,从而忽视了土地贵族,旧日封臣,甚至忽视了属于凯文迪尔的权威……”

不出所料,费德里科皱起了眉头。

“以至于忠于家族的索纳子爵痛心疾首,决心为旧日法理发声张目,为家族亲兄振聋发聩,于是下定决心,诉诸雷霆凌厉,走上不归之路?”

泰尔斯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

“而在事成之后,家族统治回到正轨,子爵大人自己心愿已了再无牵挂,甘愿承担责任,坦荡撒手离去?”

整个房间安静很久。

而泰尔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费德里科。

“若殿下真是如此相信,又或者说,您真是如此怀疑的,”果不其然,费德里科的回话依旧冷静,可字里行间带着难以忽视的寒意,“那您为何不直接去敲开对面的门,请詹恩·凯文迪尔重新登上城主之位,人人满意,皆大欢喜?”

“你误会了,”泰尔斯笑了,“我怀疑的可不是这个,或者说,不只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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