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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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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柏楠立在原地并未做声。

半晌,他缓缓抬眼。

符柏楠目光三折,一星一点落在金龙蟒袍,落在夏觅玄渐渐动摇的面容上。

夏觅玄与他这一望间视线相撞,忍不住暗喘了口气。符柏楠眸角带血,黑漆中古井无波,沉沉天光透不出去,大牢中豢着妖。

夏觅玄心下惊骇,脚步不稳,若不是撑着一口真龙天子的面子,她几乎要软倒下去。

思绪匆匆过,她忽而想起大臣暗自上疏的言语。

妖宦。

这妖宦此时若说要取她性命,她断然要麻在当场,避不开分毫。

符柏楠吃人般的视线不闪不避,与夏觅玄对视许时,嗤一声轻笑出来。

“陛下说,不过是个女人?”

夏觅玄吞咽一声,强抑着抬了抬下巴:“是……是朕之言。”

“……”

符柏楠垂下眼去。

殿中静了许时,他忽然道:“陛下所言极是。”

他躬身一礼,言语恭谦,“不过是个女人,是臣过了。请皇上允臣十日休沐,容臣打理身后家事,归朝过后,臣必以全心侍奉陛下。”

夏觅玄暗自扶住身后梨花大案,道:“朕赐你二十日,丧礼一毕,即刻还朝。”

“臣遵旨。”

符柏楠施礼而去,殿门缓缓掩上。

夏觅玄终于放松下来,她长出口气,此时才发觉自己背后中衣尽湿,双手瑟瑟发抖。

望着自己抑不住颤的手掌,夏觅玄狠狠咬牙。

殿中沉寂片刻,器物碎裂声此起彼伏。

“……”

符柏楠掀着轿帘向着御书房凝望片刻,低声开口。

“走。”

繁轿出宫门,八抬稳稳当当向东而行。

旧日此时几位轿夫过了外宫,总要在朱红的门前落一落,接上另一位,再向府中去,白隐砚不知道的是,后来无人在此等候了,符柏楠仍总令人在此停一停。

接到人后,轿中常有些响动。

交谈声,翻书声,食盒碰撞磕碎坚果,有时还听得女人的笑声,低低的,带着温和与些许薄凉,和督公的缠在一起,绵长而深情。

也偶有些异响,但不多,也不长久。

无论什么,到府下轿时,督公总是轻飒的,连他们抬轿的下人都看得出来,当着夫人的面,督公不怎么想杀人的事。

“落——。”

开道官喊落轿子,符柏楠弯腰跨出径直走进府中,原本迎上来的管事见了他的面色迅速退避,侍役纷纷噤声。

他一路穿花拂柳行至内院,立在屋门前转身。

“没有吩咐不准进入。”

“是。”

符柏楠回身,苍白手掌在门框上停落片刻,轻推进入。微风吹进去,带起层叠帐幔,显出后面睡着的女人。

眉眼淡漠,平和内敛。

门阖上。

屋中好似有些冷,也有些暗。

符柏楠四下望了望,他想要去点起灯,迈步出去却猛然摔倒在地。绛紫的宫帽滚落,符柏楠感到视野中一阵昏昏然,他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躬着身扒住桌沿,却掌心一滑又摔了下去。

这次摔得狠,撞破了额头,血很快顺着颊滴下来,流到下巴,滴答而落。

他二度扒住香凳,勉强起身时才发觉不是屋中冷,是他身上湿凉,夹衣吹透了。

符柏楠半爬半跪,跌跌撞撞地去到榻前。他慢慢跪在脚踏上,伸手握住白隐砚冰冷的手。

血又滴答下来,落到白隐砚手背上,他匆忙从怀中摸帕子。不见帕巾,他便抖着手翻出雪白的亵衣,去擦她手上的血,又胡乱抹了抹自己的额。

白隐砚仍旧无声地睡在榻上。

“……”

前望良久,他叫了她一声。

“阿砚。”

他原是想执起她手搁在颊边的,可白隐砚早已冷到僵硬了。

死人是不会迁就活人的,无论她生前是以何等的面目,何等的包容,去何等的迁就他。

死人。

她死了。

阿砚死了。

符柏楠张口还想再叫一声,可他感到眼前阵阵发黑,视野浑噩。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在困苦地大口吸气,有什么压在喉间勒紧颈项,令他窒息。

窗外似有万物奔逃,天地轰鸣声震寰宇,在他耳畔狂笑、肆虐、厉声嘶叫,仿若地狱厉鬼向他索命。

他耳鸣的听不见任何人声,可渐渐地,那嘶叫却又远去,远得很了,炸裂的吼声间有个尖锐的极响浮现。

【叽——】

它响着,响着,愈发大声,愈发尖锐。

【叽——】

符柏楠感到天旋地转,世间一切都在背后凝成模糊的混色,扭曲着,混乱着,在锐响中轰鸣着,可只有手中的冰冷如此清晰。

她死了。

【叽——】

阿砚死了。

【叽——】

他再不能骗自己她已睡了,他的阿砚,他的阿砚,冷到僵直的阿砚。

攀遍大千山川,杀遍俯尸万里,他夺不回这点温度。

她死在他的家中,他的榻上,而他甚至不知她为何而亡。

符柏楠感到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翻涌,头昏眼花,他苦到极点,猛然跪在榻前干呕起来,胃紧缩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他昏沉想起自己已三日未进食了。

他紧抓住自己的喉头干呕着,想要起身却站不直身体,他不停地摔倒,又不断地撑着自己站起来,绿液灼烧咽喉呕在脚踏上,他断断续续地爬着,终于上去和她躺在了一起。

“……阿砚……”

他断续地喘息着,低低唤了她一声。

末路穷途剧痛的兽,断骨连筋伤了脾腹。它裂开皮囊,露出里面包裹的那个从不曾长大的稚童。

“阿砚,你不能这样……”

“……”

“阿砚,你说了老了要伺候我的……”

“……”

“你带我走吧,阿砚……”

“……”

“阿砚,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带我走吧。”

“阿砚……”

“我想吃糖……”

他的声音轻而颤,没有半点鼻音,却茫然无措,恸达及天。他符柏楠两生两世,辕门斩首,只这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

白隐砚活生生撕裂了他身上那层名为权柄的皮,将他从巨树上拽下,用世间最疼的方法,将名字取代它,凿刻在了他的骨血之上。

他的阿砚,死了啊。

凛空之中,苍鹰低鸣,盘旋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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