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力尽微薄 蒲秦使人疑(1 / 2)
一月底,再过几天就要二月时,唐艾自陈与杞通已然成婚的私信,与他呈报给莘迩的一道公文,同时送到了王城谷阴。
莘迩原本时空中,后来的贺知章尝有诗云“二月春风似剪刀”,但贺知章写的大约是唐都长安,亦即今蒲秦都城咸阳的初春景色,陇地偏西北,远比关中、中原寒冷,虽已近二月,犹霜刀雪剑,特别便在前天,一场纷扬了四五日的大雪刚停,下雪不冷消雪冷,天气越是寒酷。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将入二月,出城看去,远近的田中刚刚种下了麦苗,河边的草场上亦於去年枯朽的草丛下,钻出了淡淡新绿,春已到矣,这滴水成冰的时日总算是快迎来春暖花开。
莘公府庭中,去年开府时,莘迩亲手植下了几株成年的葡萄树,此时,那几棵葡萄树攀附架上的蔓藤、枝叶也透出了薄绿,尚未化尽的白雪,零散地蘸点其上,两种颜色对映,在清晨的阳光下,给人以清亮可爱的感觉。立在架边,莘迩摸着短髭,若有所思地出了会儿神。
乞大力尽管肥胖,而且要说起来,他此前在猪野泽时,猪野泽为大漠环绕,周边毫无挡风的山体,那天气实是比在谷阴还要冷的,但许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好了,他於今却竟颇不耐寒冻。
只见其鼻子尖被冻得像个红萝卜,他缩着头候在莘迩的身侧,冷风如刀,他把衣襟掩了又掩,仍挡不住寒意,终是按捺不住,赔笑说道:“明公,可是怕积雪会压坏了架子么?不是小人说,明公府上的仆役也真是懒惰!下雪了不扫雪,天热了不洒水,小人都见过好几回了!亦怪明公,都是因为明公的心太善!从来没有惩治过这些偷懒耍奸的东西!明公,这差事,交给小人吧!小人现在就叫秃连樊过来,他手脚麻利,些许积雪,片刻就能打扫好!”
“大力。”
“哎,明公。”
“你不要总欺负秃连樊。我听说你叫他去诏狱抓老鼠了?抓完老鼠,你前时又叫他沿街串里,收民溺粪。大力,你俩到底同族,你又何必这般糟践於他?”
乞大力喊冤说道:“明公,小人哪有糟践他!小人叫他收粪,是给他找份营生。收粪卖得的钱,小人可没有全要,小人与他二八分成!这活儿脏是脏点,可他着实也是赚了不少的,不信明公把他召来,瞧一瞧他,现如今他红光满面,吃得膘肥体圆,衣服也是一套套只穿新的!”
却是粪尿此物,从来都是壮地的肥料,莘迩原本的时空中,至迟到唐代起,粪便就成了商品,只不过现下,大批收取城中住民的粪尿,卖给城外农家的“粪商”尚不多见罢了。乞大力自被收走了市中的商铺之后,为了弥补损失,放贷之余,不知怎的,就把脑子转到了这上边,於是走通了谷阴县寺的关系,给秃连樊讨得了一个“街使”下头隶卒的身份,然后叫他带着三二十个於今在谷阴混的不怎么样的猪野泽胡牧,走街串巷,专门收粪,时到现在,俨然已成谷阴粪尿界的垄断霸主,收到以后,卖给城外坞壁、村落的大户或百姓,当真是日进斗金。
“你收二成?”
乞大力正色说道:“明公莫要说笑!秃连樊那街使隶卒的腰牌,是小人给他求来的,跟他收粪的那伙人,也是小人给他拉来的,粪车臭气熏天,进城、出城,门吏多不乐意,该走通的关系,也是小人给他走通的,这生意虽然脏,能赚些钱,城内城外的那些轻侠、恶少年,眼红的亦不在少数,有那找事的,也都是小人给他按下的。这么说吧,明公,除了不收粪,别的事儿,都是小人跑前跑后忙乎的,二成?就让秃连樊过来说,他也不好意思敢拿八成!”
莘迩瞧了瞧他,说道:“行了,行了。大力,我对你讲,你这桩买卖,虽不是在市中经营,无须市籍,但也是生意,一样要交税的,你不要等谷阴县寺找上你的门去,你自去县寺,与他们商定好该缴的税额,以往没缴的全都补上,以后该缴的,一钱不能差。”
“……明公。”
“怎么?”
乞大力噘着嘴,把脸扭到一边,没有继续往下说。
“哟,大力,你长能耐了,敢对我甩脸子了?”
“小人怎有这个熊胆!明公,人都说我乞大力钻钱眼里了,小人看,明公你才是钻钱眼里了!”
“大力啊,连年用兵,战事不息,国家困窘啊,眼瞅着,马上二三月了,你是知道的,秦州那边可能又要兴起大战,这又要许多的军费拨出,而国家财况捉襟,我不钻钱眼里,能行么?”
莘迩的这番话推心置腹,乞大力亦知定西财政的困难,便把故意装出的愁眉苦脸收起,拿出忠心耿耿的模样,文绉绉地说道:“没有明公的提拔,就没小人的今日,明公如今作难,小人自是要与明公同舟共济,竭尽微薄之能!明日小人就去县寺商议税额,情愿把税定得高点!”
“好,你有这份心,就很好。”
“明公,那小人现就把秃连樊叫来,让他清理积雪?”
“清什么积雪?”
乞大力指了指葡萄架子上残存的余雪,提醒莘迩。
莘迩“哦”了声,说道:“不必了。我适才出神,不是担心这葡萄架子,我是在想些别的事。”
出来庭中,观赏葡萄的藤蔓初绿之前,莘迩刚看完了唐艾的来信与公文。时近二月,秦州那边的战事可能即将打响,各项军政事务繁多,昨天晚上,莘迩没有回家,就在府中,工作了一个通宵,觉得气闷,遂在览罢才送到的唐艾信与公文后,出来透透气。却立在葡萄架前,看这藤蔓之时,忽由唐艾公文中述及到的一些秦州及蒲秦秦州近况的内容,联系遥想到,等新绿郁郁,葡萄结果之日,或许秦州的大战已经结束,而这场关系到定西未来的大战的胜败会是如何?他这几年为定西辛苦谋划所费的心血是会得到回报,抑或他要重头再来?思绪起伏,因是不觉入神。
“明公,这外头太冷了,明公穿得少,可别冻住了,不如咱们回堂中去吧?”
“你去把士道、惠朗、长龄给我请来。”
乞大力应道:“诺。”
“你昨晚在堂外侍从了一夜,困了吧?把他们请来后,你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