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无心之石(3)(2 / 2)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随着风一直走到屋檐的边角。
而后突然松开了手。
那只被照料得极好的,由庄主开口,说已经归属与钻石的落叶兰,就这样被他直直掷了下去。
原随云已然闭上眼睛,抛掷一瞬间嘴角挂上的闲适笑容在下一个呼吸里收回。他的眼珠在眼眶中轻微地滚动两下,待他再度睁开眼时,他眼中的情绪已变成了焦急与难过。
但出乎原随云预料的是,他没有听见盆栽碎裂的声音。
但他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原随云抿住唇,无措已经从眼眶中蔓延至脸庞。
他究竟听见了什么?是什么才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玉石碎裂的声音。
原随云低下头,那只明明已经远去,由宝石雕琢而成的人,在夜幕之下抱着盆栽向他笑着挥手。
他的笑容甜美得耀眼,就连天上的星月见着他那灿烂的笑容,都会自惭形秽,蒙蔽住自己的光辉,不愿见人。
钻石举起了单手抱着的盆栽,那盆栽的花盆破碎了一点,但里面的花朵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宝石人没有丝毫芥蒂,只是笑着向他做出口型:我、接、住、了。
地上是一直破碎的宝石手臂。
原随云的抱歉堵在喉头,他怔怔地看着那破碎的玉手,想:好美。
美得简直……不可一世。
以单纯的物件出发,此世中再没有比宝石更美的事物了。但是此刻,原随云发现了一种比宝石还要美的事物。
那就是破碎的宝石。
……不。这件事后实验了上百次的原随云否定,吸引他眼目的并不是破碎的宝石,而是为了‘什么’而甘愿破碎的宝石。
但此时此刻,原随云站在屋檐之上,他茫然地捂着心口小声问:“这是什么感觉?”
钻石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将自己的碎片一点点摆好。他闻言笑了一下,又不在意地将碎片粘好到手臂上。
他将自己的碎片交给一旁失魂落魄的原随云,笑着宽慰对方:“……是非常奇怪的感觉。”
“——但习惯了破碎之后,就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
钻石以为原随云在问他破碎是什么感觉。
原随云却知道,自己在问的并不是在这个。但他还是顺着这话接了下去。
“可你不是宝石,你是人。人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原随云笑了,他笑得清浅,就像他的父亲——老庄主原东园一般。那是属于世家沉淀了数百年的笑容。他笑得从来是完美而滴水不漏的,但此时此刻,他的笑容突然增添了一点别的东西。
那是真切的情感。
原随云蹲下身,将自己的手附上宝石人的手,十指交叉。小公子郑重地回应心底的声音,他看着钻石困惑的脸庞:“既然你不懂的话……属于人的感觉,让我来教你吧。”
指尖冰冷的触感扩散开来,原随云满意地感知到,自己的温度一点点侵染进面前的宝石人身上。小公子睁着乌黑的眼眸,笑着说:“你所不懂的感觉,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好好教授给你。”
钻石茫然地看着他,笑容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困惑。
他的不懂,是真的不懂。
原随云迷恋般地望着他片刻,很快又收敛了眼神中多余的情绪。他笑着问:“你……难道不想学会这些感觉吗?”
宝石歪着头说:“如果我学会了,我是不是就能与你们一样了?沉溺于匆匆变化的四时,感怀于花开花落的每一分细碎的片段。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抚上自己的脸庞,眉眼弯弯的宝石人说:“我其实,非常好奇哦。”
原随云:“那就好。”
他们又轻笑着互相诉说些什么。
而挑着灯的原东园在隔壁与管家吩咐:“不用再观察钻石了。”
他说:“那是个好孩子。将他当做来山庄做客的客人吧。随云既喜欢他,便让他再停留上一会。无争山庄并不缺一副碗筷。”
更何况,宝石人根本无需进食呢。这下连碗筷的添置都省了。
管家吞吐了几声:“只是那透明的发丝和眼眸,到底还是太过惹眼……”
原东园淡淡说:“若有谁敢传出些什么,杀了便是。”
哪怕说了生杀予夺的话语,他却表现得仍然轻描淡写。
管家深深躬身,应道:“是。”
百里外,追赶贼人的枯梅大师在林中穿梭。
她已经追了整整两天,却仍然没追到那可恶的叛徒。这人跑得着实是快。枯梅大师掐指算,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她的内力耗得起,却不知那贼人耗不耗得起。
只是再往前,就是无争山庄的底盘了。枯梅大师深深地紧皱眉头。她想:到底……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才是。:,